夏末初秋，日間雖然難免熱燥難熬，但一到了晚上，涼氣下來，頗為清爽。忙碌一天的人們，是能夠睡個安穩覺，在夢中真正放松下來的。而若是在這等時候露宿于野的話，已經會有些涼氣會順著脖頸鉆進脊背，忍不住令人打顫了。

不過，在山谷之中的十數人，雖的確是夜間露宿，而且還深匐于仍舊茂盛的草叢之中，卻也沒人感覺到天地之間的涼氣。只是清風徐來，他們心中的冷意更甚。

隨著清風而來的，是隱隱約約之間噠噠的馬蹄之聲，夾雜在夜間的風吹草動獸叫蟲鳴之中，聽不真切。不過，這噠噠的馬蹄聲，顯然不會是個美麗的過客，馬上之人不會是歸人，也不會是過客……

馬蹄聲很是微弱，若非眾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與山谷北面的驛道之上，怕是絲毫不會察覺。更莫說是在睡夢之中，更是沒人會驚醒。

只是一行人在外，雖人數不多，但仍舊依著行軍打仗的那一套來。若是露宿，夜晚必定是有探哨的，至少兩遠兩近四人。遠處的人探查，近處的人除了防備夜間的野獸之物傷了睡夢之中的同伴，更是為了遠處之人發現情況傳回信號之后，他們能夠在第一時間將同伴叫醒，做好充分的應對。

今晚因有土豆之事在前，四名探哨聽到動靜全都趕回了山谷。之后張道思及，才又派出探哨。只是為了找尋土豆多兩個人手，張道卻不顧兩遠兩近互相監督的規矩，只派出了兩人，一遠一近。卻正是這兩人，恰好發現了那詭異突兀的數十騎士。張道此時心中頗有些后怕，若是方才失態之間，只想著尋覓土豆，并未想起將探哨派出……

不過，張道轉念一想，程宗如久在軍中，即便自己不曾想起，或想起了也執意將人手全用在山谷之中，他怕也是不同意的。一路行來，程宗如卻不是個沒有擔當的，凡事雖多與張道張遼兩人商議，自己卻也是有主意的，并不為了討好兩人就對兩人言聽計從，可謂稱職的下屬。

更何況張道身邊還有張勇在，他一直隨他父親張福處理暗線上的事，多有遠行，自然也是有經驗的。而張勇對張道進言卻正是職分所在，不必有甚顧慮。

如此想來，張道倒覺得自己完全可以真正的將此次遠行當做游歷，具體事務自有旁人處理妥當。雖還稱不上什么垂衣拱手而治天下，不過對于能夠不用事必躬親，張道還是很有些向往的。畢竟，自古成大事者，馭人之道往往都是爐火純青。至于本身的治國治軍的才能，卻顯得參差不齊。

能夠在騎士近在眼前的時候想這些遠近有無，張道卻不知是自己兩世為人之后神經越發大條了，還是真的有了臨大事的靜氣。不過，也不待張道想明白這些，張勇刻意壓低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到山谷之中的現實中來。

“蹄聲停了！約莫在一里之外。果然……”

張勇的果然之后，雖未說什么，但一旁匍匐于草中的張道和王召自然明白他所指為何。

黑夜之中，數十騎士疾馳而來，卻恰好在近出悄然下馬。若說不是向他們這里掩來，怕是誰也不信。

張道心中不無嘲諷的想到，莫非他們馳至此處，正好……呵呵，人有三急嘛！

不過，不到半個時辰之后，夜色籠罩之下鬼鬼祟祟向山谷接近的兩人，卻證明他們并非是恰巧下馬解決生理需求的。

在張道王召兩人眼中兩人鬼鬼祟祟的動作，在懂行人眼中卻就很不一樣了。張勇就朝張道做了一個很厲害的手勢，眼中卻露出了在夜色中仍被張道清晰察覺的擔憂。想必在張勇看來，探路的兩人如此厲害，那余下還有幾十人，自然也不弱。而他們在谷口的人滿打滿算不足二十……

一時疏忽，卻如此棘手。在張勇的心中，卻已經盤算著事不可為之時，如何將張道和張遼護送離開險地。

張道雖沒有想著拋下眾人離開的事，可心中也難免憋氣。只是稍有疏忽，就被人盯梢了，陷入此等境地。雖不至于擔憂自己性命交代在這里，但也不會有什么美妙的心情。

不過，他卻也在思量，此事是自己小瞧了天下英雄。前后想一想，無非是在那間茶寮和晉陽城中露了行跡。在自己有心遮掩之下，再加上并州在霍去病治下，還算平靜，張遼心中就大意了身后的眼睛。卻料想不到，被人家盯了一路仍未發覺，最后竟引人來夜襲。

若非派出的探哨之人經驗豐富，并非常人能比，那措手不及之間，怕是真的有性命之險。

心中念叨著自己穿越而來的主角光環，看來是不怎么頂用！張道卻就更加惜命了，靈魂越了幾千年，若是不明不白的就丟了性命，就比竇娥都冤了。

除此之外，對于并州形勢，心中更是清晰。霍去病或在軍事上能夠一手遮天，但并州的魚龍混雜，卻非他能夠全部理得清的。這魚龍之中，看起來也頗有幾個過了江扎了根的狠戾之人。

嗖……嗖……

拖著尾音的兩道箭矢，戛然而止！黑暗之中，卻有倒地之聲。

卻像是為了昭示夜馳而來的數十騎很是棘手……那兩人倒地雖然突兀，可是來人卻未曾顯出慌亂的聲音，讓張道他們這邊的人很有些失望。同時，心中難免更加警惕起來！

那數十騎來人，仿佛沒有聽到他們遣來的兩人倒斃的聲音，久久未曾再有動靜。越是如此，越是讓守在谷口的涼州之人心中惴惴。

雖說真正算來，夜間的短兵相接，對守方更加有利。只用潛藏起來，等待魚兒上鉤。可這也只是對于雙方勢均力敵，或夜間的守方只是略弱于進攻一方而言的。

若是如同眼前的情形，來人數十騎，他們只有十余人。即便個個是精悍老卒，卻也架不住人多。來人只用犧牲掉一部分人，將谷口之人逼得盡數顯出藏身之地，就剩下真正的短兵相接了。如此說來，一切還是對于代郡來人更加有利的。

王召正是看到了這一點，眉頭再次皺了起來。不過，看向一旁的張道，卻發現他只是一副好奇的樣子，哪有半分憂慮警惕之色。卻不知是張道對涼州十幾軍士太有信心，還是真正的大將風范。抑或是，張道還有后手？王召不確定間，又看了一眼張道，卻只見張道朝他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