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人的丫頭?！被貞浝噩F實，程巖感嘆。

井一自然明白他為何發此感慨。

那次逃課，她被查到缺寢一晚，輔導員電話打到了老夏那里，她不敢說實話，撒謊稱自己跟曾媛去網吧打夜市了，老夏給她上了兩個小時的政治課，她記得特別清楚。

“口不對心的家伙?！本徊鸫┧髅髂菚r候擔心她逃課有麻煩，卻什么都不說，只一味地趕她走；明明自己沒有錢，臨走時還硬往她兜里塞了200元錢。

老夏疼愛她，從沒短過她的花銷，200元對她來說，實在不值一提。

可她知道，200元錢是他半個月的開銷。

他要在餐廳端10個小時的盤子，在圖書館整理1個月的書冊。

其實，他看似疏離清冷，心腸卻很軟。

“那只風箏還在家里嗎？”

“早就不見了?！鼻懊娴能囬_始移動，程巖探頭往外看了一眼，發動車子隨著車流緩慢行駛，“我去美國的第二年，周阿姨聯系到我，就是給你饅頭夾牛肉吃的那位阿姨，你記得吧？”

她當然記得，后來，她再沒吃過那么好吃的饅頭。

“她告訴我家里拆遷，讓我盡快回去一趟，那時我正忙于導師實驗室的課題，無暇抽身，就托她幫忙處理了。她很盡心，把家具擺設之類的能處理掉的都折成了現金，和拆遷款一起匯給了我。至于其他，當時，我能想到的，就是書房的牛皮箱。家里的照片和一些值得留存的東西我都收在里面，原本打算飛美國的時候帶走的，后來……”程巖微微一頓，當時的糾結徘徊，仿若昨日，好在，他沒有錯過，“后來，想了想，還是沒有帶走?！?

井一扯著車上掛墜的穗子玩兒，“你去留學，又不是搬家，是應該輕裝簡行。”

她哪里知道，他曾經動了去而不歸的念頭。

揉了揉她的腦袋，程巖的心情和今日的天氣一樣，晴朗疏闊。

她不用知道那些，簡單快樂就好。

“我們是不是要去周阿姨家看望她？”

“嗯。還有陳老師，他一直記掛著我的個人問題，咱們訂婚，要通知他老人家。”

井一玩笑道，“學習使人晚婚。”

程巖看了眼后視鏡，左轉超車，“沒毛病?！?

他說話時，下頜角一動一動的，側顏在陽光下打下一道淡淡的陰影，井一歪著腦袋，歡喜地盯著他好看的側臉。

程巖被她盯得不自在，大掌扣著她的腦袋，把她按回椅背，“睡會兒，到了叫你?！?

“我不困，陪你說說話，免得你無聊?！?

“唔。”前方路況極好，程巖開始提速，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伴著張國榮的歌聲，一路上倒也不悶。

因為車禍耽擱了時間，他們下高速時，已經過了十二點。

井一路上嘴巴沒閑著，把車上的零食吃得七七八八，倒是沒覺得餓。

兩人在縣城的一家面館隨便吃了點東西，直接去了周阿姨家。

周阿姨家拆遷后，舉家搬到了縣城，距離上次來這里，轉眼已經三年了。

周阿姨的孫子念四年級，見到客人很有禮貌地喊叔叔阿姨。

老太太每天接送孫子上下學，晚上跳跳廣場舞，日子過得頗為愜意，人也愈顯發福了，拉著井一的手，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那時候我就看你倆關系不一般，小巖還不承認，多好的姑娘啊，這么多年過去了，模樣一點沒變，還是那么水靈。是不是要結婚了？”

井一赧笑，“還沒，準備先訂婚?！?

程巖給小朋友打開學習機，讓他自己玩兒，“訂婚前，我帶她回來看看我爸媽，順道看望您?！?

“你爸媽走得早，要是親自看到兒媳婦這么漂亮乖巧，指定高興?！彼浀茫處r爸第一次帶老婆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在背后議論，南方女人細皮嫩肉，往那一站，比她們這些北方媳婦年輕好幾歲，“仔細一看，這丫頭的眼睛真像秀云。”

秀云是程巖媽媽的名字，程巖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猝然聽到，一時有些悵然，“聽您一說，是有些像?！?

井一不知道程巖媽媽長什么樣，搞不清楚他們的對話是寒暄客套，還是在陳述事實。

還要去陳老師家，他們坐了會兒便告辭了。

“我和阿姨長得很像嗎？”出門以后，她忍不住心頭的疑問，向他求證。

程巖牽著她的手下樓，提醒她小心樓道臺階，“你們皮膚都很白。”

“我說長相，剛才周阿姨說我和阿姨的眼睛很像?！?

程巖笑了，晃了晃兩人拉著的手，“你不會是肥皂劇看多了，懷疑我們是兄妹吧？”

井一擰了他一把，“討厭~”

程巖搓了搓被她擰到的地方，丫頭力氣越來越大了。

她的脾性，若是不說清楚，定是不肯罷休，他只得掏出錢包，從內側夾層里翻出一張黑白合照，“喏，你哪兒有我媽長得漂亮。”

照片上的女人波浪卷發，十分時髦，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淺笑嫣然，梨渦點點。

懷中抱著一個小娃娃，微微向旁邊人偏頭靠攏，小女人神態十足。

男人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捉住她懷中娃娃的小手，看向鏡頭的眼睛，盛滿喜悅，笑起來時，露出一口潔白整潔的牙齒。

照片的右上角題字：寶寶百天留念。

“阿姨好漂亮啊。”井一是真心稱贊，除了眼睛有幾分相似，她的五官實在沒法和程巖媽媽相提并論。

一個是秀氣的鵝蛋臉，一個是肉乎乎的圓臉；一個眉毛濃黑，溫婉中隱隱透著英氣，一個眉毛淺淡，眉筆隨身必帶。

“你遺傳了叔叔阿姨的大部分優點?！?

爸爸周正又不失柔和的臉型和自然上翹的嘴角，媽媽挺直的窄鼻和漂亮的眉骨。

程巖緊緊牽著她，以防她踩空，“還有什么優點我沒遺傳到？”

“笑呀，”井一戳了戳照片里小嘴緊抿，似在皺眉的小娃娃，沒想到他小時候這么萌，“叔叔阿姨很愛笑，你看你，從小就不愛笑?！?

“我那時候不舒服，當然笑不出來。”

井一好奇，“哪里不舒服？生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