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笑，蕭正月拍了拍身上褶皺的袍子。

“大人倒是輕松，只是苦了我手下這些當(dāng)差的兄弟了！這幾日全部散出去調(diào)查線索，連家里的老婆孩子都不顧了。同知大人，不表示表示？”

季九尷尬一笑。

“此間事了，請諸位兄弟喝酒！”

說著，朝著蕭正月身后幾名暗室軍官抱了抱拳。幾名暗室軍官卻是如同一根根木頭樁子一般，絲毫不為所動。見狀，季九臉色更是尷尬。

蕭正月面色一寒，低喝了一聲。

“還不謝過同知大人！都想去找何署督喝茶不成？”

話音落下，幾名之前將季九視若無物的軍官，動作一下子就變了。一瞬間，地上已經(jīng)跪了一地的人。

“卑職等謝過大人！”

“同知大人，去我暗室喝杯茶？”

不著痕跡的收斂了臉上那絲尷尬，季九當(dāng)然知道，這個喝茶，可不是真的去喝茶那般簡單。當(dāng)即輕點頭顱。

“有何不可?！?

“愣著干什么？沒事做是不？把馬牽過來！”

幾名暗室軍官連忙小跑著離開。

蕭正月與季九，并肩朝著衛(wèi)司衙門走去。

路上，蕭正月突然轉(zhuǎn)過了頭，低聲道。

“暗室部隊一向特立獨行，不遵管教，大人莫往心里去才是。”

季九一愣，隨即微笑。

“怎會？凌衛(wèi)近幾年大多軍紀敗壞，蕭大人暗室軍官雖然桀驁，但，不桀驁一點又怎么當(dāng)?shù)米”边叺难?。你說是不是，蕭大人？”

“呵呵？桀驁嗎？或許吧！同知大人，請恕蕭某直言。大人若想快速在這延康站穩(wěn)腳跟。就不要把自己手底下的人當(dāng)人看！”

“那依蕭大人之見，該當(dāng)為何？”

“狗！”

蕭正月?lián)u頭，一張笑臉，意味莫名。

正想開口詢問，幾名暗室軍官已經(jīng)走了過來，季九默默閉上了嘴。心中卻默念了一聲。“狗嗎？”

上了一匹暗室軍官牽來的黑色大馬，一行人向著衛(wèi)司之外的暗室軍營飛馳而去。

————

鎮(zhèn)督府，一間暗室之中，慕容瀾淺垂頭盤膝坐在一方乳白色的石床之上，石床通體雪白，渾然天成，絲絲氤氳的白色霧氣不停從其中飄散出來，卻又在瞬息間被床上的慕容瀾淺吸入口鼻之中。

若是有懂行的修士來到此處，一定會痛心疾首的大呼一聲，暴殄天物！天下無數(shù)修士苦尋一小塊不得，能夠溫養(yǎng)靈魂本源，令修士免受心魔困擾的云嵐雪玉。竟然尚有如此巨大一塊留存于世，最重要的是，這種簡單粗暴的使用方式，十成功效，能得到利用的，撐死不超過三成！

但是慕容瀾淺不在乎，或者說，慕容世家，并不在乎。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蠢事？”

一道低沉的男聲，打破了暗室中的寂靜。循聲而去，正是端坐于雪玉床之上的慕容瀾淺。

“此事不可著急，家族已然等了三百年，想必也不會在乎多等幾年?！?

空靈的女聲，回答了前面那道男聲。但是，聲音傳出處，依然是，雪玉床上！

“家族雖然不會在乎多等，但是你也清楚，那位，等不了了！”

“那位？將家族棄之不顧，如今再跳出來，他沒有一點羞恥之心么？”

“住嘴！”

男聲突然狂暴，隨之而來的是自慕容瀾淺身上突然噴薄而出的氣息，雪玉床上升騰的霧氣猛地四散一空，幾枚鑲嵌在墻壁上照明用的上好月化石，應(yīng)聲碎了一地。氣息瞬間再次收回，地上一地的月化石碎片星星點點，逐漸暗淡。

空氣沉默了，好半晌。

男聲輕輕一嘆，話語中帶了一絲歉意。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不愿接受那件事實。但是我希望你始終記得，家族，高于一切。”

語氣一頓，男聲再度開口。

“他，不是你的四郎！”

暗室，徹底沉寂了下去。沒人得以看到。霧氣消散的那一剎，盤坐雪玉床上的慕容瀾淺。一道黑線自眉心向下，一張臉上，兩幅表情。一副，溫和如仙。一副，陰沉似鬼。

————

隨著蕭正月一道，一行人策馬狂小跑了近一刻鐘。終于是來到了暗室部隊的駐地。

穿過千年不變的黑漆大門，暗室部隊的衙門院子，異常簡潔。

石磚鋪就的道路兩旁，除了雜草還是雜草。偶爾有那么幾片被清空的雜草地上，樹立的不是型架就是型架。區(qū)別只是樣子不同而已，或者是，上面有沒有掛“東西”。

將目光從不遠處一個木頭架子上收了回來。上面一具脫得赤條條，看不清面容的女尸明顯已經(jīng)掛了一段時日。為什么說看不清面容，因為自脖子以上，皮已經(jīng)全部不見了，裸露在外的血肉焦黑一片，仿佛被烈火灼燒過一般。整具尸體已經(jīng)可以用殘缺不全四個字來形容，若非那顯眼的特征尚還清晰，季九都不敢確認她的性別。

注意到了季九的目光，落后半步的蕭正月隨口解釋道。

“鎮(zhèn)暴司一個百戶前幾日送過來的，他新納的妾室。也是沒有腦子，都進了凌衛(wèi)了還敢跑出去和以前的情郎私會。被那百戶手下的一個小旗逮個正著。送過來的時候臉皮已經(jīng)被剝了，也不知道是誰下的刀，跟被狗啃過似的。過了一遍刑，就掛上去了，昨天出去的時候還有氣?！?

“什么時候斃的？”

說完，轉(zhuǎn)過頭問了旁邊的暗室軍官一句。

“回大人，今日凌晨。”

“著人來拖出去埋了吧！”

“是！”

軍官正要離去，蕭正月卻再次叫住了對方。

“跟那群挖坑的交代一下，坑挖深點吧，不要給野狗抬去了。”

吩咐完，轉(zhuǎn)過頭看了季九一眼，蕭正月微微一笑。

“延康城最近死人太多了！不好好打理一下，來年開春得遭瘟?！?

“這些，都是凌衛(wèi)內(nèi)部的嗎？”

季九面色復(fù)雜。抬起右手，繞著院子指了一圈。

“大部分算是都是凌衛(wèi)的人吧！要么是犯了重法的凌衛(wèi)軍官，要么就是凌衛(wèi)軍官的家屬之類的了。其他衙門有時也會送一些過來，不過不多?！?

似乎是看出了季九臉色有些不太對勁，蕭正月又補充了一句。

“大部分送過來的時候就差不多了，我們暗室基本只負責(zé)送他們最后一路?！?

“走吧！”

輕輕吸了一口氣，季九拔腳向前走了出去。

沒人注意到，蕭正月雙眸之中，那一閃而逝的燦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