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缺是在看書的時候，得到消息的。

他把浙海煉氣大學的書帶過來了，然后空閑的時候，就會翻一翻。

平陽市雖然食物緊缺，但空閑的房子還是挺多的，不愁住的地方，他一般白天的時候都會待在這里，或出去轉一轉，或待在房間里看書。

其實不用人來通知他，林缺自己就感覺到了。

那是一種深入靈魂的痛苦。

起初只是很微小的，如同麻癢一般的疼痛，但隨之這疼痛越來越大，像是在被刀割，又或者被火燙，令人癲狂的痛苦。

林缺知道，這是天上那一個文明召集人群的辦法。

林缺之前從佳哥那里了解，知道天上那一個文明為了召集人群，不讓人們避開他，會使用這種特殊的辦法，沒有人知道這種痛苦是怎么產生的，只知道越往一個方向靠，這些痛苦就會越減輕，直至消失不見，而那個方向，也往往是天上那個文明下來的人所處的位置。

他們在用一種特殊的辦法，驅趕人群靠向他們，如同人用電流驅趕小白鼠。

林缺來到街上，看到人群紛紛往一個方向奔跑，就連四五十歲的大叔大媽也是如此，他們臉上露出猙獰的、痛苦的表情，此時已經沒有什么紛爭與斗爭了，因為所有人都顧不上，他們現在只想減輕這股糾纏靈魂的痛苦。

林缺因為經歷過突破煉氣期的疼痛，感覺和這股痛苦有點像，所以還能忍受，他幾乎不用去分辨，就知道去往那個方向能讓自己的疼痛減輕，這似乎是一種來自本能的提醒。

“是科技？還是法術？”林缺感覺非常不解，這種能讓所有人都感受到痛苦的技術，無論是科技，還是法術，他都沒有聽聞過，只能用外星技術來解釋了。

那些人，另一個文明，對于人類來說，就好像從外星來的一樣。

林缺以不緊不慢的速度趕向大家所趕往的方向，他看到在這個時候，沒有人再起紛爭了，全副武裝的壯漢把彈藥和槍械丟下來，只為了讓自己能跑得更快一點。

身不由己，是如今情況的最好詮釋。

到了地方，是一個廣場，林缺發現在進入廣場之后，糾纏自己身體和靈魂的痛苦就一下消失了，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所有人都呆在這個廣場上，惴惴不安，平陽市還活著的一萬多人，幾乎都在這里了，還沒在這里的，要不就是沒有行動能力，只能硬生生忍受那種深入靈魂的痛苦，要不就是被人為地關了起來，就算再怎么哭喊嚎叫，也沒法移動。

否則就算是暈厥了，這種痛苦都能把你給痛醒，然后自發地向這邊奔跑。

林缺目光又向上望，他看見了一艘與之前那艘倒垃圾的船差不多的船只，只不過要小了許多。

許多人站在船只的邊緣，或指指點點，或笑著向下望，互相交談，顯得很放松。

林缺看到他們的穿衣風格很怪異，有些像是長袍，但袖口收緊，就有些像是風衣了，女性則是穿著裙子，里面似乎為了方便飛行，還穿了條褲子，這比人類的安全褲可厲害多了。

不論男女，一律留著長發，頭發上似乎還有些造型奇特的頭飾，只不過離得太遠，林缺有些看不清。

總體來說，他們和人類差別是不大的，除了著裝風格有些區別外。

在林缺這邊觀察的時候，那邊已經有數十個人飄然下漂浮天空的船只了，他們沒有借用任何外力，僅僅是依靠自己，就從距離大地幾十米高的船只上飄然落了下來，如果換算成人類中的煉氣士，那個打個都是四階以上的中階煉氣士。

雖然林缺不知道他們掌握了什么力量，到底是依靠科技還是自己本身的實力辦到了這一切，但看到這一幕，他還是手心發汗，有些微的緊張。

他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能認出他其實是煉氣士，煉氣士和普通人是有一定的區別的，不僅是走路的儀態，身體素質，還有內在的氣息，靈蘊等等，雖然林缺只是初入煉氣士，外表上的差異還不明顯，他也盡力去偽裝了，但要是被認出來了，那也是沒辦法的。

也不知道這些‘外星人’對待煉氣士是什么態度，據佳哥所說，他們貌似是曾經和煉氣士戰斗的一方，應該不會太友好吧，林缺會遇到的危險暫且不提，至少不能混著跟他們上天了。

這一群‘外星人’落下地后，用旁人聽不懂的語言互相交談，隨后突然向四面八方散開，依舊是憑借自己本身飛行。

林缺看到其中一個外星人把人群中一個人拽了起來，然后拽著他的衣領，就向最前方的空地中飛去，到了空地后才把他放了下來。

其他外星人也是如此，他們似乎是在人群中挑選符合他們要求的人。

林缺有些緊張，雖然他的年齡不到二十歲，正是這群外星人最想要的人，但據佳哥說，每一次來挑選的貌似條件也不一樣，有時候不僅僅要年輕的，小孩也要，三四十歲的大叔也要，似乎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標準。

要是林缺這次沒被選中，他就得再等半個月，等待這幫外星人下次來選人了。

林缺有些顯眼地把眼睛朝天上望，他現在已經顧不得自己是煉氣士的事會不會被發現了，之前已經飛過了四個外星人，但都把他給略了過去，所以林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在一群惴惴不安，恨不得把頭埋到地下去的人中，林缺這樣把頭抬起的人很顯眼，第五個飛過的“外星人”總算沒有忽略他，還輕咦了一聲，似乎在疑惑為什么林缺這樣的年輕人在之前沒有被選走。

宛若騰云駕霧，林缺的衣領被提了起來，連帶著他整個人，一齊向前方的空地而去。

林缺就跟被提住后頸的竹鼠一樣，安安分分的，連手腳都不敢亂動。

他怕自己一掙扎，就被外星人嫌煩，一下給扔在地上了。

來到那片空地，現在已經有幾十人被選出來了，聚在一起，不少都在小聲哭泣，他們知道，一旦被選出來帶上天，就再也回不來了，也不知道天上是個什么情況。

還有些顯得很憤怒，想往外沖，但一下就被那些“外星人”給抽回來。

也不見他們有什么動作，似乎只是一個眼神，那些往外沖的人就如遭錘擊，猛地倒退回來，趴在地上連連嘔吐出胃液和膽汁，精神萎靡。

林缺就看見了他曾經遇到過的那個想恢復互聯網的胖子，他似乎是因為前面許多次都沒有被選走，所以這次很放心地來了，沒想到恰好就輪到他，他被一個外星人提著后脖領，從人群中被送到了這片空地上，身體不斷扭曲掙扎，就好像一只大號竹鼠。

一被放到地上，他的精神狀態就有些不對了，顯得十分憤怒與沖動，連聲用臟話叫罵了幾句，就想往外沖，然后與他之前的好幾個前輩一樣，僅僅是被“外星人”用眼神一瞥，就猛地倒退回來，趴在地上，連連吐出胃液和膽汁。

“沒事吧？”林缺來到他身邊。

“媽的，這幫狗雜種！”胖子抬起頭來，眼神是林缺以往沒見過的兇狠。

看來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被觸及到底線，也照樣會生氣。

林缺估計他生氣的原因就是他沒法再研究恢復互聯網了，這是他為之努力了好幾年的事情，而且一旦到天上，地上的東西就再也接觸不到了。

“你沒辦法的。”林缺安慰他，“安份一點吧。”

生氣當然可以，但要是為此丟了自己的小命，就不值得了。

“外星人”們抓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一直到他們停止行動，這片空地上聚集的人有近百個。

這些人都顯得不安，有人恐懼，有人傷心，有人憤怒，所有這些情緒都揉雜在一起，讓現場十分混亂。

“格魯！”其中一個外星人喊了什么，因為不懂他們的語言，所以林缺也不知道他喊了什么，只知道在他語音落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發不出聲音來了，哪怕嘴巴還大張著，哪怕嘴唇還一動一動，但就是沒有人能發出聲音來。

“群體隔音術？”林缺心中一驚，不，不對，隔音術的原理是把聲音隔斷，但這貌似是從聲音的源頭就把聲音消去了。

那個外星人這才顯得好受一些，回過頭去又和他的同伴聊天。

發不出聲音之后，林缺這些人漸漸地不交流了，都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哪怕哭泣，也只是默默地流淚。

又等了一會，等所有“外星人”都回到這片空地上，其中一個白發披肩，面相約同于人類中五六十歲的人大手一揮，林缺這些人，和他們竟然都漂浮起來了，向著天空上的巨船飄去。

林缺感覺自己好像踩在一塊土地上，并不是整個身體都虛不著力地向上漂浮，周圍也很平穩，這一手，可以說連煉神期的大修士也不一定使得出來。

這些外星人，或者說異界人，到底掌握了什么力量？林缺有一種低等文明遇到更高層次文明的感覺。

來到巨船上，現在林缺對這艘巨船的認知更加清晰。

構成它的材質非金非木，但卻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堅硬，林缺用盡全身力氣，偷偷地想要在它身上戳出一個小洞來，但都沒有成功。

林缺可以肯定，地球上絕對沒有這樣的材料。

它的周身畫遍了金黃色的，花紋玄奧的符箓，但在船上，卻顯得很干凈，只有必須的桌椅，也和船身一樣，是由未知材質的原料做成的。

林缺懷疑在船底下還有空間，可以供人居住，不過就他們這些人，在甲板上就已經足夠呆了，那些外星人也沒朝船底下走去，所以他不知道在船底下到底是什么樣子。

林缺他們聚在一起，外星人則聚在另一撥，談談笑笑，似乎根本不擔心林缺他們會鬧出什么事情，也沒給林缺他們戴上任何物理的束縛。

林缺站在巨船的邊緣，看著巨船逐漸升空，底下一個個人變得越來越小，船上的其他人有些也和他一樣看著底下的人，眼中流露出緬懷的神色，有些則根本不敢看，癱軟在船的角落，無聲地哭泣著。

林缺嘆息一聲，朝左右兩側望了望，其實他應該感到慶幸的，因為那些外星人沒有識破他的偽裝，發現他是一個煉氣士。

也有可能是那些外星人根本沒有仔細看他，畢竟人群里這么多人，而且林缺看他們也不喜歡和自己等人接觸的樣子，往往就是抓過來就丟到一邊，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也不知道自己這次上天，能見到什么？林缺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