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暉丟出的紙團滾到了對面邵鹽面前。

易暉看著邵鹽，但并沒有從她眼中發現多少欣喜。

不出所料，邵鹽對易暉搖了搖頭，一抬手把紙團彈到了坐在她斜對面的林文文面前。

林文文近來雖然墜入愛河，經常夜不歸宿，害得邵鹽晚上想穿過客廳去開個臥談會都不行。但她對把避孕套深度植入到劇本中去，并沒有多少興趣。相反地，從剛才吳總走出咖啡廳后，她的嘴已經噘得可以掛住油瓶了。

于是林文文像握臺球桿似的，抓著一支鉛筆架在另一只手上，把紙團一鉛筆擊到了阿暖面前。

隨之，邵鹽、林文文、易暉、付沁宜四人的目光也隨著紙團來到阿暖面前。

阿暖抬起右手，大拇指扣住了用力彎曲的中指，放在紙團面前。就在四人紛紛猜測她接下來要把紙團彈給誰的時候，阿暖放松了五根纖細修長的手指。她動作靈敏地幾下把紙團攤開，鋪在桌上。

“在劇本已經定稿的情況下，現在還要再進行修改，我知道大家都不情愿。”阿暖看著紙上畫得橫七豎八的避孕套，“不瞞你們，我也不情愿。”

大家紛紛看著阿暖，不知道她究竟想說什么。

“但是大家都是公司的人，就得為公司著想。我知道之前我們拍過的片子，錢幾乎都是吳總投的。”阿暖苦澀地笑了笑，她太了解當一個公司的老板有多么不易了。“是的，吳總家底厚。但是之前那些片子賺錢了嗎？我知道沒有。每一次吳總都是靠著對于電影的熱情付出了金錢，可每一部片子的成績都是差強人意。”

其實以上這些，大家都知道。只是，公司大部分人認為吳總之所以開這家公司，就是為了玩票。照付沁宜對魏志平說的話，“吳總他賠得起”。

“首先人家制片部拉來了廣告是人家工作能力強，但我們也不能讓他們小看我們創作部。其次，我覺得這家廣告客戶對公司來說，也是一個可以考慮長期合作的潛在客戶，我們應該努力爭取。第三，做一個編劇，盡管我們抵觸廣告植入。但只要植入得巧妙，廣告也會給整部片子增光添彩，不是嗎？”阿暖說完，靜靜地看著大家的反應。

“那墨暖你有什么想法呢？”易暉原本低落的情緒，現在又提了起來。

阿暖并沒有立即回答易暉的話，而是先看了看邵鹽。“鹽少，我剛說的，你認同嗎？”因為邵鹽個子高，人又長得帥氣，所以阿暖索性就以“鹽少”稱她。

“哈哈。”邵鹽笑出聲來，“謝謝謝謝，這個稱呼我喜歡。所以……”

所以從此以后邵鹽變成了“鹽少”。

“改吧，不就是加段廣告嘛。”鹽少被阿暖說動了。

既然劇本的第一編劇沒意見了，接下來易暉就組織大家開始討論，如何在劇本中植入廣告。大家從阿暖剛才的話中受到了啟發，于是一起討論如何把廣告植得巧妙，既能起到廣告效果，又能使它完美貼合故事，為故事本身服務。

就在大家抓耳撓腮的時候，阿暖忽然想到了劉帥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無論任何故事，開頭至關重要。網大的黃金時間是開頭六分鐘（前六分鐘免費），這六分鐘內只要能夠抓住觀眾的眼球，那么他們就會在六分鐘以后付費觀看了。

有了，前六分鐘！

“我們不妨把廣告加到前六分鐘吧！”阿暖大膽提議道。

“前六分鐘！”鹽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瘋啦？”付沁宜驚訝得張大了嘴。

“墨暖你具體說說看。”易暉這時對阿暖的提議已經興趣昂然。

“《千城修羅》全片吧，只有開頭一場和最后一場戲發生在都市。而避孕套這種東西要植入的話，也只有這兩場能植。”阿暖頓了頓，不斷轉動著手里的中性筆，“在片尾植入廣告，肯定不如片頭效果好。”

“開頭？怎么植入？”大家齊聲問道。

“既然劇本開場是男主和前女友的分手戲，何不把那些稀松平常的吵架打鬧改為一場床戲？”阿暖目光閃動，抬頭看著大家。

“好！”易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激動地說，“以激情戲這樣的熱開場，既讓避孕套有了用武之地，又能充分吸引觀眾的眼球。不錯不錯，果然一舉兩得。誰又能想得到，一場激情戲之后，一對情侶會一拍兩散呢？不錯！”

“墨暖，我真是猜不透你啊。”鹽少笑出聲來，“可以可以，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大家迅速行動，一起涌到了墨暖辦公室。由第一編劇鹽少親自操刀（敲鍵盤），另外四人在她背后七嘴八舌地口述，把加了廣告植入的劇本在十分鐘之內搞定。

易暉把改好的劇本發給吳總后，就和大家等結果了。

然而直到下班，吳總也沒有任何反饋。

阿暖傍晚回到家里，看到永澤正在她房間里逗貓玩。

“怎么才回來？肚子都餓扁了，走，跟我外面去吃飯吧。”冷酷的永澤已經不見了，阿暖熟悉的那個永澤又回到她面前。

可是當永澤剛抓住阿暖的手，就被她用力甩開了。

“你這是怎么了？誰又惹你不開心啦？”永澤關切地問。

“你走吧。”阿暖漠然看著永澤，抬手指著門口。

“阿暖……”永澤剛要說話，就被阿暖打斷了。

“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就走不了同一條路。”阿暖對永澤苦澀一笑，繼續說道，“豆漿本來就是你帶來的，你要是想帶走，就隨你。要是你覺得麻煩，就留給我吧。”阿暖看著永澤臂彎里的豆漿說。

“阿暖……你到底怎么了？那天我媽到底跟你說什么了？”永澤忽然情緒激動起來，目光里燃起了憤怒的火。

“你別這樣，這不怪阿姨。是我一直沒有跟你說清楚，要不是阿姨提醒了我，說不定我還會在你的熱情面前猶豫下去。但是現在，我想通了。”阿暖沒有再看永澤，轉身去了衛生間。等她再回到房間的時候，永澤已經離開，只剩下豆漿低頭吃著地上的貓食。

一月的杭州之夜，阿暖只覺得房間像一個冰箱。她忍不住要去開空調取暖，但一想比劉翔還跑得快的電表，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還是被窩里暖和。”當阿暖靠在床頭打開筆記本電腦的時候，不禁由衷感嘆了一聲。

那家她兼職的公司發來郵件，通知她如果有興趣，可以開始下一部小說的創作。但這一次對方限定了題材，明說想讓她延續自己上一部小說《永遠的霧城》的超現實風格，如果可能的話，寫一部姊妹篇也行。

這不正是我擅長的題材嗎？阿暖讀罷郵件，不禁心中大喜。

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阿暖想看看雨下得多大，便開了窗往外張望。

在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中，有一幕戲是許仙在雨中等待白娘子。

現在，這幕戲的現代版正在上演。

現在，許仙的名字叫永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