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曉俞領頭走出山谷，從山頂上那個熄了火的祭壇下來，一路上越走越荒涼，走到這里周圍只剩下寸草不生的紅褐色土地，以及零星的幾棵枯樹。

夕陽壓在遠方赤紅色的山脊上，此刻的大地就像被血灌滿過，然后又被連年的狂風吹干，讓人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沖動。

“我感覺前邊不像是會有什么……東方繁華大城市的樣子……”十五小聲嘟囔著說。

“嘿，有點夢想好不好。”江曉俞回頭看了他一眼，接著說：“用排除法，西邊是王城，里邊住著我們最大的敵人。南方的森林里全是一口一個小朋友的大妖怪，就你這樣的，應該活不到第二次滿月吧？大陸的北方什么樣你還記得弗羅多那個混蛋是怎么說的么？”

十五抬起眼皮想了想說：“他說大陸的最北方是巨龍的領地，它們在永凍的冰蓋下面建立了自己的國家。”

“你想去那試試么？”

“不~”十五把頭搖的像撥浪鼓。

“所以，前頭有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別無選擇。”江曉俞抬腳踢飛了地上的一塊石頭，“我們幾個就像這塊石頭，而我這只已經很久沒洗過的腳則是所謂的命運。”

“北方我沒有去過，不過……”尾香猶豫了一下，“如果一直往東還是這么荒涼，我會考慮離開你們。我要帶著一大筆錢回家去，而不是帶著沙子和故事回去。”

“關于東方的古老城市，我也曾有些耳聞。”山嵐接著說：“有傳說那座城市的位置甚至是不固定的，城市的入口會出現在被命運所選擇的人面前。總之，我們只要小心避開永夜城外面、死者國度的那一大片地方就好了……”

幾個人的話還沒有說完……

“喝呀~！！！”伴著霹雷一般的喊叫聲，幾個彪形大漢背對著夕陽從天而降，他們就像是從太陽里掉出來的。等紅色的塵埃散去，看著四周圍兇神惡煞的那些面孔，江曉俞意識到——自己這是遇上壞人了。

他來不及多想，趕緊轉過身去看山嵐，在這種硬碰硬的時候，能依靠的力量只有這個鐵皮桶。但他回過頭的時候，剛好看到了令人絕望的一幕：山嵐已經被一張大網罩住了，幾個壯漢朝不同方向拽著手里的繩索，網正在收緊。那張網用堅韌的粗繩編織而成，被人從山谷上面精準的拋了下來。

江曉俞感到渾身發冷，涼汗已經糊住了命運的腳底，對方顯然經驗豐富并且還是有備而來，而且他回過頭的時候也沒有看到尾香的影子，她不見了……

轉眼之間，江曉俞和十五就被綁了，還沒來得及下跪求饒，突然間眼前一黑緊接著不省人事。

……

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背靠著一顆大樹坐在地上，雙手都在后面捆的死死的。十五閉著眼睛耷拉著腦袋，還沒醒過來，山嵐也是一動不動。

江曉俞感覺后腦火辣辣的疼，又看見面前有個土堆，土是深色的新土，混著大片紫紅色的痕跡，他用力聞了聞，確認了是血的味道。

“怎么辦？”他在心里喊著，眼前所見的每一處，似乎都在預示著不太理想的后果。

這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扛著鐵錘從后面走了過來，他坐在江曉俞對面的一塊大石頭上，看著他笑了笑說：“我們又見面了，看來命運女神把我們紡在了同一縷絲線上啊。”

“是你！”江曉俞一愣，面前的人正是巴圖·鄂勒金，雖然他比剛逃出地牢的時候胖了不少，但高大的身材和戰神一般的氣質還是馬上就認出來了。

“是我。”巴圖·鄂勒金點了點頭。

“你不是回家去找你的未婚妻了么？”江曉俞咽了下口水，他感覺緊張又不知所措，甚至完全無法判斷眼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你不打算把我手上的繩子先解開么？有什么事我們都可以慢慢說。”

巴圖·鄂勒金搖了搖頭，“把‘生意’捆好，是他們的規矩。”他指了指周圍那些兇神惡煞的人，接著說：“我現在是他們的頭領，也得守他們的規矩，在這個地方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把自己徹底融進集體里。”

“……”江曉俞啞口無言。

“不過我說過，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巴圖聳了聳肩，“所以我們還是可以好好敘敘舊，我確實是回家去找我的未婚妻了，而且幸運的是村子還在，她也還在那。”

“但她……”

“是的，她沒等我。”巴圖深情的摩挲著錘子的木柄，“我跟她說，我不在乎，孩子們也可以換個更強壯的新父親。但她竟然拒絕了，我在牢里每天都想著她，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她那張臉都刻在我腦子里了，可她卻跟我說……”巴圖無奈地攤開雙手，撇了撇嘴學著女人的聲音說：“你最好別再來找我了，我怕他誤會。”

“誤會！真是他媽的誤會！我一個人在那下面思考了二十年，怎么就沒想到會有誤會，我想到了無數種情況，也想了無數種對策，甚至包括刀子要從哪個角度扎進去，才能留下那個混蛋的一條狗命！但我偏偏漏掉了這一種，他媽的誤會！”巴圖喊聲很大，聲音里卻透著深深的無力感。

“然后呢？”

“然后我把他們都殺了。”

“他們兩個？”

“嗯，還有全村的人，我承認我沖動了……”巴圖雙手捂著臉，不再說話了。

這時候十五也醒過來了，他轉頭看著江曉俞，迷惑和驚恐寫在臉上，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直到巴圖·鄂勒金那邊發出了幾聲狠狠吸溜鼻涕的聲音，他抬起頭，眼圈通紅，“過去的事情只能過去了，現在，我們都在這條浸血的山谷里，就要按這里的規矩來。”他停了一下，接著說：“有家的，寫信回去，讓家里人帶錢過來。沒有家的，死或者加入我們，自己選擇。”

“怎么加入？”十五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很簡單，去周圍的鎮上，隨便殺兩個人，拎兩顆人頭回來就行了。”

“就沒有第三種選擇了么？”說話聲里帶著金屬的回音，是山嵐在問。

“有，打贏我，成為這里新的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