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知道……這東西它到底是什么？”江曉俞扭頭看了一眼它那只巨大的、幾乎充滿了整個視線的眼睛，那種幽深的藍光已經(jīng)把他整個人都包裹住了。

“它有很多名字，我們的祖先叫它鯤，西方人稱其為利維坦。它幾乎和這個宇宙一樣古老，它不停的沉睡而又蘇醒。你們看，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痛苦了，看來是跟誰打了一架，還傷得不輕。”安仲陽指了指那東西只剩白骨的下半身，“偉大的生命很難徹底死去，所以需要誰幫它解脫一下。”

“你要干什么？”

“我要讓它重新回歸成一粒靈魂的種子，然后在某個幸運的容器里生根發(fā)芽，或許作為容器的那個人，會更加幸運的反過來占據(jù)這個強大的靈魂，搭上這趟開往不朽的列車。”安仲陽微笑著說：“怎么樣，有興趣上車么？簡單的說，只要先徹底殺了它……”

“嘿，不要搞這些小動作。”說話間，安仲陽眼底里閃過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紅光，他指著薛星野。而后者此時正要拔出插在身后的新亭侯，被安仲陽的目光盯上，他瞬間全身變得僵硬，一動也不能動了。

安仲陽重新回過頭來看著江曉俞，不緊不慢的說：“本來我是想親自動手的，這也是上面布置給我的工作。一開始我還在發(fā)愁，他那么大的個頭，要怎么才能徹底結(jié)束掉它。不過幸運的是我遇到了你，還有這個。”安仲陽舉起了他手里拿著的，江曉俞的那只手表。

江曉俞看著他沒有說話，顯然安仲陽還知道些什么。

“古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而你們或許將會死在這里，所以有些事情我可以告訴你們。”安仲陽接著說。

“什么叫或許？電影里的反派可都是態(tài)度相當(dāng)堅定的。”江曉俞從他的話里聽出了一些摸棱兩可的東西。

“哈哈哈，電影里反派死于話多，這個梗我知道。”安仲陽翹了翹嘴角，“我不會動手殺你們，也不會給你們殺我的機會。這世界上，真正能搞出些大事情來的人，怎么會像那幫蠢蛋編劇一樣呢？”

一陣短暫的寧靜。

“佚冶是我的兄弟。”安仲陽朝江曉俞眨了眨眼睛，“感到有點意外么？”

江曉俞點點頭。

“剛才在上面，你講那個故事的時候，我也很意外，沒想到世界這么小。”安仲陽接著說：“你們猜對了，這里是西夏人建的。在我們九尾一族的歷史記載中，西夏羅皇后和那條真龍在戰(zhàn)場上結(jié)盟，聯(lián)手反殺了敵人的王。然后羅皇后便帶著西夏的一支血脈和傳說中的秘寶，出海遠航了。上面的石碑就是西夏文，內(nèi)容和歷史記載完全一樣，遺憾的是你們不認識。”

“你……還有那個羅皇后，都和佚冶一樣是九尾狐？”

“當(dāng)然。佚冶從來都是我們中最弱小的一個，他沉迷于那些虛無縹緲的情感，卻忘了只有力量才是一切的保證。我早就跟他說，世道險惡，不欲為羔羊，便化為豺狼，但他就是不聽。等到他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從族中的神廟里偷走了打開寶庫的鑰匙，想要借此變得強大，或者順便拯救某個意中人吧，誰知道呢。我只聽說過他混進了考古隊，想要借此找到寶庫，后來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直到今天……讓我找到了。”安仲陽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一顆紅色的石頭從手表中飄了出來，這顆石頭竟然和壁畫上那個表示機關(guān)的圖案一模一樣，“他把鑰匙藏在這里面，戴著它的人卻把我引領(lǐng)到寶庫的門口，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那顆石頭閃著溫暖和煦的亮光，漂浮在安仲陽的手心上面，在光霧的籠罩下，石頭越來越亮，慢慢的飄了起來，飛到了他眉心的位置。顯而易見的強大能量蘊含在這顆紅色的石頭中，它模糊了實體和空間的界限，穿透了安仲陽的眉心，鉆進了他的頭顱里。

“哦，原來是這樣……”安仲陽恍然大悟一般，露出了一種滿足感。“再見了……”

說完這三個字，他抬起了右手，九條碩大的長尾隱現(xiàn)在身后，從指尖射出一道隱約的紅光，這道紅光擦著江曉俞的臉頰，穿過了透明晶體構(gòu)成的墻壁，照在了外面那個龐然大物蒼白的皮膚上。

隨后，安仲陽消失不見了。

……

……

紅光穿透了它傷痕累累的蒼白皮膚，看的出是它欣然接受了這一切，一動不動，只是用盡力氣，唱出了最后的鯨歌。

悠揚而又蒼涼的聲音仿佛是從太古時代穿越而來，這聲音回蕩在身邊每一個角落，反復(fù)敲打著每個人的靈魂，這聲音從過去的過去而來，往未來的未來而去，就像宇宙里的一縷星光，只是在它億萬年的旅程里恰好途徑某一個微小生命的視線。

一鯨落，萬物生。

當(dāng)它開始死去的時候，眼神中光芒熄滅，龐大的身體開始下沉。本身已經(jīng)開始腐壞的血肉，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解，盲鰻在它的體內(nèi)穿梭，皮膚上瞬間千瘡百孔。

然后蠕蟲、海蝦和各種甲殼類生物從它皮膚的褶皺里鉆出來，一眨眼的時間，它們似乎已經(jīng)繁殖了無數(shù)的后代，鉆進了這巨獸的每一個骨頭縫里。

隨后盲鰻和那些食腐的海魚，以及這些清道夫們也死去了，只剩下森森白骨和噬骨的蠕蟲。這些噬骨蟲附著在巨大的白骨上，和細菌一起吸收白骨里最后的生命力。它們產(chǎn)下成千上萬的幼蟲，暗流涌動，白骨的碎屑和這些幼蟲隨波飄散。

塵歸塵，土歸土。

成住壞空的過程，在這個偉大生命的身上進行了完美的展示，一瞬間便走過了鯨落的百年。生命來自虛無，又終歸于虛無，只有某些靈魂會在此刻抽離出去，尋找下一個生根發(fā)芽的地方。

這就是生命的循環(huán)，而這靈魂將去向哪里，又有誰會等在他蘇醒的路上，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