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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五更

王岱岳在外面跟狗尿逗悶子。

“丑小孩,你叫什么?”王岱岳蹲下來,像逗小狗似的說。

狗尿心知肚明自己名字難聽,根本不想給這個傻瓜知道,就變著方法嚇唬她,想讓她趕緊嚇死。

翻白眼,吐舌頭,呲牙一一試過,王岱岳扶著胸口說:“太丑了,我怎么能夢見這么丑的小孩,我得緩一緩。”

狗尿只恨自己不像黃明那些人似的,身上有個刀傷,腸穿肚爛血呼啦好嚇人。

王岱岳伸出手來按住了狗尿的腦袋,深沉道:“你也是鬼咯,丑東西?”

狗尿氣得咬牙:“你才是丑東西!你這個丑八怪!”

王岱岳如清風過耳,毫不在意:“給我說說,你怎么死的?”

狗尿幾乎想把她的頭擰下來:“你太欺負人了!”

王岱岳扳著小孩的腦袋,面對面同一水平線仔細觀察,自言自語:“不嚇人。我的想象力也就這樣了,夢到的鬼嚇人的業務水平都不高。回頭得看幾部恐怖片惡補一下。”

狗尿深深地懷疑起了自己:“我不嚇人?不可能!高慶芬每次都被我嚇的乖乖上供!”

王岱岳鄙視的看了狗尿一眼:“人物智商還挺低。”

狗尿捂住了臉,不斷地低聲對自己說:“別在意,別聽她的,她是傻瓜,不能為了她犯錯誤……”

王岱岳對狗尿失去了興趣,踮著腳尖看茅草屋的房頂:“嘖嘖,真簡陋啊。”這茅草扎的房子,不漏風嗎。看完了她就開始焦躁了。

黃明怎么還不出來!王岱岳想推門進去看看。

“咚——!咚咚咚咚!”

毫無預兆的,聲音就在王岱岳耳邊乍響。

王岱岳發現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小茅草屋和狗尿好像水中泡影一般漸漸散開。

她說:“不好!要醒了!”樓上的垃圾人半夜折騰的什么動靜!把她的美夢都攪和了!等她醒了捅天花板也要報復!

她還沒等到黃明出來呢!她們都沒說幾句話!

“咚——!咚咚咚咚!”

王岱岳的眼中飛速的掠過各種大面積的色塊,黑色,白色,藍色,最終定格在粉色。

王岱岳眼睛半開,視線毫無焦距的盯在某個地方。

“咚……”

半生殘響,消逝于耳邊。

王岱岳全身顫動了一下。

她回過神來,粉色的窗簾清清楚楚映入她的重新有了神采的眼中。

王岱岳猛地縮起來,拿被子蓋住自己的肩膀。太可怕了,她怎么睜著眼睡覺!王岱岳躲在沒有一點暖和氣兒的被子里,似乎昨晚的一切都沒有留下痕跡。

狗尿眼睜睜的看著生魂隨著第三聲響消失了。松了一口氣。

就悄悄躲到了茅草屋邊。

屋里的黃明也聽到了這個聲音,一聽這個聲音,她就有點害怕。

她還記得上次隨著這個聲音不由自主的沉到了鬼市里的事。

高慶芬和白狗黑狗習以為常,只是在聲音響起的時候閉上了嘴,安靜地等著聲音完全結束。

聲音消失了,黑狗看了一眼黃明,發出了可怕的笑聲:“膽小如鼠!”

高慶芬嘆了一口氣。

黃明發現三次聲音響完了她也沒什么異常反應,松了一口氣,捏了捏自己的指尖確定自己還存在。她看看鬼,看看狗,小心翼翼的說:“上次,我因為這個聲音沉到鬼市,敲了兩下,一長一短的那種。”

黑狗懶得搭理她。

高慶芬唉聲嘆氣的解釋:“這是五更,天快亮了,人間百鬼退避。不過我們在下頭,不管我們的事。兩聲的是一更,新死找不到路的都趁夜會到陰間來。更聲一響,眾鬼皆知。”

解釋了這么多,累得她喘不過氣來似的,又嘆氣了好幾下。

他們已經商量了結果,白十七老爺答應了莫大人,把黃明給它——鑒于黃明的微末地位,談到莫大人還是用“他”比較合適——用。莫大人用黃明找到了三個惡鬼,就勉強算黃明將功贖罪,配合度高還可以不追究她殺人的罪行。

黃明低著頭,有點畏懼,也有點忐忑:“殺人的罪行都能抵么?”

莫大人吠道:“不能!”他的態度好像跟誰都有仇似的。

白十七安慰快縮成老鼠的黃明,連忙說:“死后戾氣大一時被蒙了心智,復仇有罪但是也不算重罪,再加上這個人在簿里注定了死因‘死于鬼’,是他的報應。如果他來了陰間申訴的話,你們再好好掰扯吧。”

黃明沒敢說,殺人犯應該是來不到陰間了。他被答題小鬼吃了。

莫大人這次沒反駁,只是冷酷的說:“還不一定表現得怎么樣呢。”

高慶芬嘆了口氣:“不是說我也跟著去嘛!”雖然她不想去,但是收了黃明的供果啊。

莫大人這下不吭聲了。

高慶芬的魂鎖,對付惡鬼還是有點用的。

黃明頂多算個添頭。

莫大人又看了兩眼黃明,本來已經認定了黃明是個廢物,又發現了不同:“你脖子怎么不冒血?”

黃明剛想說“不知道”,被高慶芬截了話頭:“就突然不冒了!”

黃明看著高慶芬,摸了摸后腦勺。

莫大人嘀咕道:“那可能還有點用。”

告別了白十七,高慶芬帶著黃明跟莫大人一起出去。

莫大人伸直前腿抖了抖皮毛,推開門離開了。

高慶芬帶著黃明跟著跨出去。

外面冷落蕭條,黃明看到幾個破爛的燈籠灰撲撲的還帶著參與的焰光滾在地上。

“不、不對!王岱……”黃明急了,這根本不是他們進去的那個小茅草屋外面。

高慶芬打斷她:“沒事,五更一響就回去了。生魂不可能久留。要不然怎么說來說去都沒追究你勾生魂入陰的事?這不是大事,她只會以為自己做了夢。”

高慶芬眼角瞟了一下鬼市街頭滾來滾去腸穿肚爛、賣相險惡的幾個鬼,意有所指:“不要隨便說活人的名字,能聽見。”

黃明心里一涼,從腦門沖到腳底。她看著一個撅著屁股對著快熄滅的燈籠拼命吹氣的鬼。

那個鬼突然抬頭沖她嘿嘿的笑了兩聲。

黃明走神的時候,莫大人已經遛得不見狗影。

高慶芬愁眉苦臉等著她,然后說:“一更陰陽井集合。”然后扭頭就走。

黃明一下子就提起了心:“你去哪?”

高慶芬一臉愁容:“五更了,等會我還要上班!”

黃明:“什么!?”死了還要上班?

高慶芬說:“唉!我有工作,天亮了還有一批正常死的鬼等著我領路!”

黃明覺得自己像個沒了腦子的物種,什么都不知道:“那、那我去哪?”

高慶芬抬頭看了看,鬼市上空已經不再是黑色的翻滾霧氣,開始褪色發白。

“找個地躲起來吧,天快亮了,鬼市都散了,太陽出來不好受啊!”

黃明還在支支吾吾的,高慶芬已經害怕趕不上上班地鐵似的,急得火燒屁股,跑掉了。

黃明茫然的看著周圍,那幾個剛才還沒散掉的鬼吹滅了燈籠,拿起來夾在胳膊底下跑了。她喃喃地說:“我去哪啊?”

沒人管她去哪,黃明的陰間生活,正式沒著沒落的開始了。

陽間的生活還在繼續。

當街砍人的罪犯橫死牢獄,看守所看了無數遍監控,也沒看出來這個該死的罪犯是怎么真的死了的。

法醫也不知道,是哪種兇器能夠一下子在人脖子上豁出四道刀傷,血肉橫飛幾乎割斷脖子。

只能在心里偷偷說:“見鬼了。”

不過對外依然無解。

殺人犯這邊雖然暫時并沒有親屬前來鬧事,受害人的親屬卻不善罷甘休。

殺死、砍傷我們家人親友的犯人莫名其妙的死了?

不行,不能接受!沒有看到該千刀萬剮的罪犯受到法律的嚴懲和整個社會的唾棄,這么輕易的死了怎么能平息心中的怨恨和怒火!太便宜他了!

黃家爸爸媽媽接到電話通知之后,氣的在屋里轉了好幾圈,立馬跑去派出所。

中心思想就一個:怎么這么隨便就死了!太便宜他了!

別的受害人親屬也是不依不饒,其中被砍傷還在醫院治療搶救的受害人們最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身體上的傷害,精神上的傷害,在某種程度上講都是無法挽回的。退一萬步講,醫藥費都不付,什么懲罰都沒有,罪犯就自己死了?真的假的?可能么?不會是為了逃避賠償自殺的吧!

矛盾在中午一點左右激化到了頂點。

被砍傷的五個人中,受傷最嚴重的,失血過多還在昏迷期的一位受害人,在醫院死亡。

受害人心跳停止的前一秒,他的姐姐還在給警察局打電話,強烈要求盡快得到賠償金給弟弟治療。他們家實在是付不起昂貴的治療費用,以及后續的心理恢復以及整形費用,可是人活著,還得繼續生活啊!

隔了一天有一名被害人死亡,本來不算太大的事,可是罪犯已經死了,事件開始讓人焦頭爛額。

王岱岳知道了這些情況,也實在是無言以對。

她想給黃明報仇,想看殺人犯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受到懲罰凄慘死去。

不過她沒有機會了,這讓她覺得會梗在心里一直到死。

她陪黃家夫婦跑了一整天,現在才有時間停下來歇歇腳。

王岱岳郁郁寡歡的坐在路邊的咖啡屋里,一杯美式給自己,一杯焦糖瑪奇朵放在對面,給黃明。

身上突然投下了一片陰影。

王岱岳一抬頭,看見一張挺俊秀又陽光燦爛的臉。她臉上寫滿了疑惑。

那個人臉上寫滿了顯而易見的情緒飽滿、興致高昂:“又見到你了。”看到她神情茫然,又撲哧一聲笑了,“我就知道你沒記住……那天你坐出租,司機扔下你跑了,我送你去的地鐵站。”

王岱岳一經提醒,想起來了。

她把對面放著的咖啡拉到自己這邊,說:“是你啊,還沒謝你呢,請坐,我請你喝咖啡吧。”

那個人瞥了一眼被她拉過去的咖啡,假裝沒看見,欣然坐下:“好啊,認識一下吧,我叫黃信。”

王岱岳聽到姓黃,本來興致怏然,轉為好感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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