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昏暗的燭光下，中年男子正在擦拭一些擱置了有一段時間的器具，回過頭便看見倚在門邊上的林小虎，他的眼神晦澀不明，看不真切。

“虎子，怎么了？莫不是話本又看完了，這大晚上的張大娘的書攤也不開張啊！”

中年男子用水洗了洗手，笑著打趣道。

這一幕讓林小虎幾欲說不出話來，半張了張嘴，才吐出幾個字：

“我有話想和您說。”

感受到兒子奇怪的態(tài)度，中年男子收起了嬉戲的笑意，走到了林小虎的旁邊。

“我從小就喜歡看話本，是因為向往書冊中那些個光怪陸離的瑰麗世界，里面有仗劍走天涯的俠客，有飛天遁地的仙人，我當時就在想，我若是也能成為話本上的一個該有多好。”

林小虎說著，從身后拿出了伏虎劍：

“直到我遇見了我?guī)煾浮?

“再過幾日就是武林大會了，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安陽縣走一走，看一看，我?guī)煾敢矔乙坏劳小！?

中年男子靜默良久，沒有說話。

他伸手將伏虎劍拔劍出鞘，乍然一現(xiàn)的劍光讓他神情恍惚，這劍鋒逼人，勢不可擋，他打鐵造器十多年也沒見過有哪一把兵器能比得上這一把的一半，看來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師父了，不然也舍不得將這等寶劍交給徒弟使用……

林小虎本來以為他爹會怒斥他，亦或者是落淚不舍于他，然而這些預料的都沒有發(fā)生，中年男子只是呆呆的看著他，沒有再做出其他反應。

林小虎內(nèi)心忐忑，又喚了一聲“爹”，中年男子才回過神來。

“我剛才只是突然想到你娘了……”

中年男子的眼角有繾綣的皺紋，只這一句話，就瞬間讓林小虎紅了眼睛。

“你現(xiàn)在長大了，也該替自己打算打算，跟著爹打一輩子鐵也沒啥出息，你師父是有本事的人，能帶著你去武林大會瞧瞧也是個好的，你出門在外要注意謹慎，多和你師父學學江湖經(jīng)驗，別著了別人的道……”

中年男子就這么碎碎念著，如同嘮家常一般，林小虎哽咽著點頭。

“對了！”

中年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開口說道：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爹去去就回。”

說完他便是向自己的臥房走去。

香爐被林小虎揣在懷里，蘆源就一直安靜地聽著，沒有出聲。

他的精神感知看到中年男子進了臥房之后，從床底下拉出一個木箱子，木箱子打開，是一串一串的銅錢和十來塊碎銀子。

“你爹在臥房里給你收拾細軟，看樣子積蓄不少。”

林小虎聞言默默地出了家門，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待中年男子走出臥房后卻沒有看到林小虎的人影，又跑去了屋內(nèi)，只看到桌案腳下掉著一封墨跡未干的紙和三把品相極好的精鋼劍掛在墻頭。

那是這個中年男子人生中的第二次落淚，第一次在妻子亡故之時。

蘆源還記得前世在地球之時，有一個文學大家的一篇散文叫做“背影”，里面的一句話與林父今夜所說的相合，“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網(wǎng)絡上興起的這一句話通常暗指想要當對方的爹，引起諸多爆笑。

而今晚林父開口說出這一句話時，蘆源感受到的卻只有悲傷。散文大家的爹到最后終歸還是將橘子塞到了兒子的皮大衣里，而林父的銀錢拿出來之時，卻沒有了林小虎的背影。

——

林小虎低垂著頭漫無目的的在夜色中走著，明明還是六月，他卻覺得身子有些發(fā)冷。

蘆源看著林小虎一副喪氣滿滿的樣子，突然有一種拐賣了人家兒子的負罪感是怎么回事……

“你這是要上刑場了還是怎么的，不過是去武林大會溜達一圈，又不是真的和你爹再不相見。再說了，你要真能修煉成仙，別說是你爹了，就算是你娘你祖宗十八代都能給你弄過來。”

蘆源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他感覺自己離心中那個高貴偉岸的謫仙人形象已經(jīng)越來越遠了。

林小虎用手大力的抹了一把臉：

“路是我自己選的，師父放心，我會好好努力的。”

“所以現(xiàn)在你想要去哪里？”

林小虎一愣，剛才為了給他爹留下錢財，他也沒多想就急匆匆的出了門，如今在這黑燈瞎火的巷間，他身無分文，就算是想投身一家客棧也沒有辦法。

林小虎只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香爐。

蘆源無奈嘆息，收了的徒弟還能退貨么，怎么感覺好像這小狐貍越變越笨了是啥情況？

“你知道什么來錢最快么？”

林小虎聞言眼睛一亮，握緊了手中的伏虎劍。

“師父，我們是要去打劫么？”

“打劫哪里有做買賣來錢快？你師父我煉化天地，只要你提供原料為師就能給你煉出來，做生意是最劃算不過的了。不過你也沒說錯，沒有本錢也做不了買賣，我們現(xiàn)在確實是要去打劫。”

…………

一座庭院內(nèi)，一道瘦削的身影從院墻上翻了下來，然而來人似乎并沒有修習武功，險些摔了個狗吃屎。

林小虎晃了晃穩(wěn)住身形，低聲道：

“師父，這里就是我們安陽縣的那個師爺住的地方，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此時林小虎套著一個黑色的頭套，只露出一雙眼睛，不停地四處亂轉(zhuǎn)著，顯然很緊張。

蘆源窩在香爐里，老神老神道：

“放寬心，左右不過是一個奸官，劫了他的財正好是為民除害。”

夜深，安陽縣的李師爺躺在床榻上鼾睡著，突然感覺到脖子邊上有一股森然的寒意，讓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哆嗦，剛睜開眼就見一個蒙面人立在身旁拿著一把劍對著他。

“啊——”

李師爺剛要叫出聲，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一樣卡在了嗓子眼上。

他能感覺得到蒙面人拿著劍的手在抖……

“少俠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林小虎現(xiàn)在是又緊張又激動，伏虎劍劍身抬了抬李師爺?shù)南掳停查g帶走了一小撮胡須：

“李師爺你平日魚肉鄉(xiāng)里，收人賄賂欺壓縣民，你可知罪？”

蘆源在香爐之中翻了一個大白眼，這小狐貍真是話本看多了，代入感不要太強。

然而李師爺并不知道林小虎只是個不會武功的毛頭小子，他毫不懷疑脖子上架著的那把劍可以立刻讓他血濺當場。

李師爺身子往床榻里后挪著，盡量離那銳氣逼人的劍鋒遠上一些，聲音聽起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求少俠饒命！”

林小虎雖然沉浸在少俠的喜悅之中，但并沒有忘記他此行的目的：

“把錢財都交出來，不然要了你的狗命！”

李師爺背后一片冷汗涔涔，聽到蒙面人只是求財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本以為是個除惡揚善的俠客，沒想到只是個強盜，不過只要不傷及他性命，舍去些許財物也是值得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小人的家產(chǎn)全藏在了墻上掛著的那副畫后的暗格里，少俠拿去便是，勞煩少俠先把劍收一收。”

墻面上掛著的是一副青松白鶴圖，蘆源將精神感知探過去，果然發(fā)現(xiàn)了在畫遮蓋住的墻隔層里另有乾坤。

“他沒說謊。”

林小虎握著劍走過去，把那副畫拿了下來，手在墻面上摸索了下，對著一處凸起按了下去，一個半尺長寬的窄小空間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十來張銀票和一小包銀子靜靜地放在里面。

林小虎心中一喜，毫不客氣的將所有東西占為己有，接著掃了一眼蜷縮成一團躲在床角的李師爺，上前狠狠地踹了幾腳，然后從房門揚長而去。

讓他殺了這李師爺他是不敢，但什么也不做也太便宜了李師爺，林小虎索性就揍打一頓出出氣。

李師爺忍不住悶哼幾聲，卻又怕叫得太大聲引起蒙面人的殺心，只能哽咽著把苦往肚子里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