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拾靈皺著眉頭,心中糾結。
陸長君淡然自若的開門,長腿一邁就進了房。
房間不大,卻古色古香,正中一桌兩椅,往后是一扇牡丹夜月落地屏風,屏風后的左邊一側置有書案,紙墨筆硯一應具全,案上的并蒂蓮矮身燭臺正點著兩支白燭,暖光晃蕩不停,陸長君走到另一側,‘咔吱’一聲關上了木窗,將微涼的夜風阻擋在外。
隨后,又在房中四處巡視了一圈,還好心的回頭招呼她:“不進來?”
拾靈猶猶豫豫的走進去,臉上帶著笑,心里卻苦不堪言。
原本她是覺得與他同住并無不妥,畢竟她曾經也以男人的身份活了十來年,男女有別之類的,在她這根本不存在。
可是,不知為何,從剛才起,她就覺得,可能……或許……他們住一間房真的不太合適。
男女之別什么的,真的得講究講究。
拾靈慢騰騰挪入房間,糾結著開口道:“那個,澈玚君,其實,我說咱們住一間,是開玩笑的啦,你看,咱們孤男寡女的……當然,我是不在意的,但你品性高潔如清風明月,是仙門中人人推崇的名門之士,總不能因為我這么樣一個人,帶壞了你的赫赫盛名。”
她說她這么樣一個人,卻又沒說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嚴格來說,葉梧的名聲,比五仄十三好了不知多少倍,最糟糕的烏點,估計就是因為被稱為小飛天,那除了本身技術不行之外,多少也有與五仄十三沾邊了的緣故。
陸長君明白她的意思,他截住她的話頭,淡淡道:“既然你不在意,正好,我也不在意。”
拾靈:“……”
“啊?”
陸長君緩緩解下弓和劍放在桌上,隨后在椅子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腰桿挺的筆直,白晳修長的手握著粗糙的灰黑色瓷杯,動作文雅的輕輕抿了一口,那模樣,仿若杯中盛了什么瓊漿玉釀。
他神色淡然,無視她的拘窘。
拾靈眉頭皺成了川字,她總覺得眼前的陸禛,有些不對頭。
陸禛絕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應該狠狠一腳把她踹出去,然后重重把門一關才對。
她不禁思考,這十年間,到底發生了什么,讓他如此性情大變?
難道是夫鍺山莊出了什么事,讓他受了什么刺激?
這個念頭剛起,拾靈搖了搖頭自己否認了,回來這許多天,夫鍺山莊若發生什么事,她早就聽說了,而從茗山到千葉門,一路上聽到的都是罵五仄門和她這個煞星的話,哪有夫鍺山莊什么事?
嘆了口氣,拾靈在他對面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動作極其粗俗的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陸長君看她一眼,嘴唇動了動,似想說什么,想了想,到底沒說。
兩人便面對面坐著,誰也不開口。
一直沉默未免尷尬,拾靈沒話找話,就又把武安廟的事拿出來說了一遍,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把各自的看法說了說,天色便黑了下來。
房中只有兩支燭火,還有屏風擋著,未免過于黑暗了些,拾靈想了想,洗澡什么是無望了,還是早些就寢吧。
于是繞過屏風,上前抱起一床被子,就在墻角下鋪了起來。
陸長君透過屏風,模糊間看到她的動作,微微挑眉,問她:“你在做什么?”
拾靈邊鋪邊回:“前輩睡床,我睡地。”
“不必。”
陸長君聞言,語氣冷淡:“今晚我守夜,你早些上床歇息吧。”
拾靈動作一頓,呆了一瞬。
老實說,陸長君這樣,著實讓她覺得,有些驚悚。
見過目中無人的陸禛,冷若冰霜的陸禛,張揚肆意的陸禛,惱羞成怒的陸禛,何時見過這低聲細語溫和近人的陸禛?
拾靈心想,真是要命要命,折煞我也!
不過既然他說要守夜,便讓他守夜好了。說不定夜里真有什么不長眼的東西闖進來呢?
拾靈抱著被子回到榻上,和衣鉆進了被窩里。
從被子里偷偷透過屏風,看那坐在桌前巋然不動的筆直的身影,心跳又莫名快了幾拍。
捂住心口,拾靈轉了個身,閉上眼睛。
本來打定主意,只小瞇一會,半夜還得起來干正事的,結果卻不知怎的睡著了。
三更鼓聲響起的時候,拾靈突然驚醒,坐在床上反應了好一會,隨即跳下床,轉到屏風外頭,而桌前,哪還有陸長君的影子。
四處一看,正好看到燭臺旁點著一支快燃盡的香。
這個陸長君,竟然拿夫鍺山莊那一套來對她,拾靈壓著火氣,心下直覺得自己瞎了眼,陸長君果然還是那個陸長君,剛剛對他升起的那點好感也全煙消云散了。
伸手打開窗戶,此時正值十五,圓月高懸,夜風清朗,月色下,窗外一排銀杏樹枝繁葉茂,在夜風吹拂下颯颯作響。
拾靈隨手扯下衣袍一角,也學人間跑江湖的俠士,蒙住下半邊臉,便輕巧的縱身一躍,隱入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