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圍了上來，一個個猙獰的面孔，一齊對準(zhǔn)了楚京。

“干什么？干什么？”楚京呵斥道，自己本能的向后退讓了兩步。

雜亂的環(huán)境里人們甚至都沒有聽見楚京的說話聲，依舊是口無遮攔，咒罵聲如江河滔滔一般席卷而來，吐沫星子噴滿了楚京的臉。

楊世新和王瑋梭一臉無奈地站在了一邊，也不知道該干些什么好..

終于，楚京的耐心徹底被這群人磨滅了，他掏出了腰間的手槍，朝天上開了一槍。

“砰！”

頓時，轟動平復(fù)了下來。

“你們想干什么？”楚京氣不打一處來，無緣無故被一群人圍著罵了半天，是誰誰都會不舒服的，何況楚京四川的那股牛脾氣又上來了。

“什么時候結(jié)我們的工錢？”

一個四十多歲模樣的滄桑大叔拖著鏗鏘的鼻音說道，語氣很是咄咄逼人。

“對?。∈裁磿r候給我們發(fā)工錢！”

很快又有一個人應(yīng)和道。

“我們家都快斷糧了！”

底下又哄鬧了起來。

楚京一副又要發(fā)火的樣子，準(zhǔn)備抬起槍時，楊世新趕緊貼上前來，壓低了楚京準(zhǔn)備抬起的手槍，在他耳邊細語道：“老楚，別沖動，這里是宜昌。”

楚京這才放回自己的手槍，但氣還是沒消下去，“你們這群人，要錢要到老子頭上來了，我跟你們碼頭有什么關(guān)系？你們來找我要錢？該找誰找誰去！”

看著這兩邊爭執(zhí)不下，楊世新瞥見一個佝僂的老人屹立在人群的正中央，周圍留出來了一道一人寬的距離，仿佛是敬著他似的，看來這就是整個碼頭工人的當(dāng)家人。

“請讓一下！”

在楚京跟那幾個人斗嘴的時候，楊世新邁進人群，徑直走向那個老伯。

“老伯，您好啊！”

人不算多，楊世新很快便穿梭到了人群中央，見到了老人，恭恭敬敬地問了個好。

老人似乎沒有聽見，突兀的眼球在陽光中閃閃發(fā)光，但卻沒有別過頭看楊世新。

“老伯？”楊世新伸出自己帶傷的右胳膊，準(zhǔn)備去拍老人的肩。

“躲遠點！”

一聲很不客氣的話飄來，伴隨著這聲音，一個大漢伸出手準(zhǔn)備鉗住楊世新的右手。

但楊世新可不是善茬，眼疾手快一個反手，右手反抓住那人的左胳膊，一個用力！

“哎呀！”那人觸電一般地躲開了，嗷嗷直叫的他還不忘使勁甩了兩下左臂，試圖以此緩解疼痛。

雖然右胳膊帶傷，但是楊世新的臂力可是經(jīng)過多少次戰(zhàn)斗練出來了，年紀(jì)輕輕的他一人可以扳倒幾個渾身帶肉的肌肉猛男。

那個人倒還顯得有些不服，準(zhǔn)備拉著旁邊的幾個兄弟再沖上來。

“放肆...”

他們身邊的那位老人低吟了一聲，隨即緩緩仰起頭，注視著楊世新，眼神中甚至帶上了一絲輕蔑。

楊世新有些不自在了，一副嚴肅的樣子，沉默著盯著老人的眼睛，僵持在那里。

“你...是當(dāng)兵的吧？”老伯終究還是開口了，聲音有些虛弱，像是狂風(fēng)中飄散的一片綠葉，不知哪刻便會被淹沒。

“老伯如何知道？”楊世新顯得有些驚疑，自己沒有穿軍裝，甚至連軍姿都沒有站，腰都刻意保持著幾分佝僂，如果單憑剛剛動了幾下手，是不能夠說明問題的，畢竟生逢亂世，習(xí)武之人不在少數(shù)..

老伯不客氣的笑了下，似乎也不是笑了罷，只是動了動嘴唇，道：“我看得出來...”

老伯的右手顫動了下，杵著那根熏木材質(zhì)的拐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前面的人一個個趕緊讓路。

看來這一定就是碼頭的頭了，楊世新心里嘀咕著。

楊世新也跟上去，只見老伯緩緩接近楚京，直視著楚京和那個壯年男子磨嘴皮子。

“夠了..”老伯仿佛有著一種至高無上的威嚴，這股威嚴震懾著碼頭上的每一個人，沒有人敢跟老伯對著干，一聽這話，那人很識趣的向后退讓了幾步，楚京也合上了嘴。

老伯說完，扭過頭來，直勾勾地看向楊世新，笑道：“楊團長，今天得罪了。”

此話一次，楊世新不禁冷汗四起，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楊世新癡癡地愣在那里，手已經(jīng)不知道應(yīng)該放在何處了。

看著大汗淋漓的楊世新，老伯又是輕蔑一笑，說：“楊團長不必緊張，老朽無惡意，也不是親日分子。”

越這么說道，楊世新便越是覺得這個老人，真的不簡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楊世新撇開其他東西，質(zhì)問道，他敏銳的意識到，這個老人知道的不少，對自己也是頗有了解。

“哈哈哈，你，楊世新，曾經(jīng)不過也只是一個小小的連長而已，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便在國軍中央軍里面高就，可見楊團長有匡扶亂世之才能?。　?

聽到老伯這一波“吹捧”，楊世新心里的弦愈崩愈緊，自己的一舉一動，老人好像了如指掌一般。

“你到底是什么人？”楊世新皺著眉頭，一副警惕的模樣，搞得旁邊的楚京和王瑋梭有些犯蒙。

“鄙人姓胡，名天軍，湖北襄陽人也，種地的。”老伯答道。

楊世新飛快的在腦中搜尋與此有關(guān)的所有東西，可惜一無所獲，他告訴自己，自己的的確確不識得這位老人。

從客觀因素上來看，楊世新確實在宿松一戰(zhàn)出名，一出聯(lián)名通電是他名揚第五戰(zhàn)區(qū)，不過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而且這都是軍方的事情，和一個老人并沒有直接聯(lián)系，更何況，太湖的事情，沒有多少人知道，絕大多數(shù)人都尸骨未寒...

越來越多的疑問堆積在了楊世新的腦海里，現(xiàn)在氣氛古怪到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地步，空氣仿佛寧靜了，一個擁扎了四五百人的碼頭竟然靜的如死灰一般。

“楊團長想什么呢？”

楊世新仍是一言不發(fā)的愣在原地，他搖搖頭，讓自己從思索中逃離出來，隨即淡漠地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干些什么？對我為什么這么了解？”

聽到楊世新這樣冰冷的語氣，老伯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反而露出了具有殺氣的笑容，他別過頭，不再說一句話，使楊世新只得尷尬地站在原地。

“回答我的問題！”楊世新的語氣更加強硬了幾分。

老人這才悠悠的又看向楊世新，只不過，他眼里仿佛失去了那股殺意，而是，多了幾分紅色..

和他那風(fēng)吹日曬的發(fā)紅的褶皺的臉應(yīng)襯在一起。

“鄙人姓胡，名天軍，湖北襄陽人...”

他拉開嘴角，強行讓自己笑出來，又重復(fù)了一遍之前的答案..

忽然，一股狂風(fēng)吹過，憤怒地拍打在老人的臉上，身子骨很虛弱的老伯險些沒有站穩(wěn)，栽倒在地上。

也正是此時，一顆晶瑩的水珠從老人凹陷的臉頰邊滑落...

“我叫，胡天軍...”

楊世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這倒底是什么情況？

“老伯...”

老人苦笑了，道：“那日，我送我的兒子去你的隊伍里，我跟他匆匆告別，你，就是他的連長...”

“是嗎？那個人叫什么？”

狂風(fēng)中，老人已經(jīng)止不住淚水，呼嘯聲中有一個名字浮現(xiàn)出來了：

“他叫胡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