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落本來想著家里無事可干,可以睡到中午。可她直接是天都沒亮就醒了。
昨晚她們幾乎是半夜兩三點才回來的。
她的駕照學了好幾年,一直沒摸過車。白牧晨車場有個他的私家車庫,里面停了很多車。認識的不認識的年輕人把這當飆車聚營地,幾乎都是用車做賭注,到最后開走的少,大多荒在停車場。沐榕仗著自己練熟了手,選了一輛甲殼蟲,跟著白牧晨和寧夏天、唐圣夜在荒無一人的車道上狂飆。
何照覺得這危險的項目不大適合他這個老頭子,先走了。
凌嘯天早看上了幾乎全新的藍色福特,自己坐副駕,沐雨落興奮的跳上駕駛位,沒等他系上安全帶,點火、上檔、踩油門,她是一氣呵成,嘴里念叨著駕校教練教的口決。凌嘯天覺得她跟沐榕簡直完全是反過來了,沐榕成熟穩重更像個媽,而沐雨落天真淘氣,對什么都充滿好奇,更像個孩子。她皺著她的眉尖,興致勃勃的依著口決操作,傻傻的。凌嘯天咬緊牙齒,憋不住的好笑。他悄悄跟凌越申請了視頻聊天,自己不說話,讓凌越看他老婆是怎么念念有詞的輕踩油門?她的輕踩油門并不勻速,才到車庫門口熄了一次火,出了車庫門又熄了一次火,她一臉驚恐的秒速偏著身子望向凌嘯天,大腦一時沒轉過彎,以為還在駕校連續熄火要被教練打腿了。
凌嘯天莫名其妙的跟她惶恐的視線對上,窘迫的轉開目光,沐雨落反應出,現在教她的是凌嘯天,長長舒出口氣來,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以為要被打打了!”她“噗嗤”一笑,繼續起步。這輛車不像駕校的教練車,她不習慣,又熄火,耳邊似乎聽到凌越狂暴的聲音,“你是豬?”
她倉惶的拉上手剎,眼睛在車內四處尋找,凌嘯天趕緊關了視頻聊天,坐直身子,若無其事的說,“別緊張,起步的時候稍加一點油。”
此時坐在商務車里的凌越正前往多倫多總部的“意爾國際”與詹姆斯會合,看到沐雨落駕車小心翼翼,連續熄火,忍不住狂噴出去。前面開車的外國司機突兀聽他大聲嚷了句中國話,惶惑的停住車,以為他要買什么東西?
沐雨落剛開始雖然像驚弓之鳥小心謹慎,可后面熟悉車況了,駕駛起來平穩勻速,溜了兩圈,她就不需要凌嘯天的提醒,自己能順溜的開著走了。凌嘯天暗暗嘆息,同樣的人,沐雨落年紀更大,卻比沐榕技術精進。
這老凌啊,說是沐雨落溜摩托不安全,要他三天內教會沐雨落駕駛,看她一個小時不到就會自己駕駛上路,高興得眉開眼笑,恐怕自己得先替她選輛車了。
沐榕興奮的漲著紅通通的小臉,停車,問站在一邊遠遠瞧沐雨落駕駛的他,“哥,媽怎么樣?”
凌嘯天斜著眼睛,一臉瞧不起她樣,“比你好!我教你像在教頭牛。”
沐榕打開車門跳下,跑到他身邊,夠著他脖子悄悄說:“你知道咱媽是怎么學開車的嗎?她報名的時候恰好遇到個魔鬼教練,踩剎車力道都把握不好,每天都被教練打腿,晚上回到家啊,那腿上全是教練的掐痕。”
白牧晨車停到他兩個后面,說了一句,“沐榕,剛才轉彎,你踩什么剎車,你不能提前減速嗎?還好不是急轉彎,我差點跟你撞一起了!”
“切,你車速那么快,我都減速讓你了,你還擦著來!”
“大小姐,是你占道好不好?”白牧晨無可奈何。
“我占道?我哪占道了?還有錯車的時候,你為什么打雙閃?打雙閃熗得我眼睛都看不了前面,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打雙閃是提醒你,你大燈沒關!”
兩個人就這樣臉紅脖子粗的一直在吵,凌嘯天都被他兩個吵得頭都昏了。
“咦?姨呢?”
剛才還好好開著的沐雨落和車都不見了,三個人到處張望。
“會不會我媽自己開著上路了?”
沐雨落只在車場內練習,沒正式由他帶著上路,要是真的跑上盤旋的公路上,就算她開車穩,沒駕駛經驗,還是有些危險。凌嘯天趕緊跳上沐榕的車,一把方向就跑老遠。
“哎,我車......“沐榕跳著腳,眼睜睜的望著它消失在視線。
諾大的停車場黑漆漆,陰森森的,冷嗖嗖的,她要是一個人呆在這里等他們回來,不被嚇死也被凍死了。
“喂,”白牧晨睨著眼,語氣輕【佻】,“小【妞】,你今年滿十八沒有?老司機我只帶十八的小姑娘。”
“去你【大爺】的!”沐榕直接回了他車胎一腳,看他真把車駛出去,又追著叫,“你敢走試試?”
白牧晨停下,她鉆進副駕,“得”的叫了一聲。
他氣急敗壞大叫,“得?你趕馬嗎?”
沐雨落獨自跑盤山公路,有驚無險,唐圣夜和寧夏天跟在她車后面。
回來是實在太晚,寧夏天也沒回去,家里有多余的房間,隨便鉆進一間。
她拿起手機看了下,現在是凌晨六點,這個時候,凌越該休息了吧。手機屏幕寂寞的告訴她,他沒打過電話,連簡訊都沒發一個。
看他生氣成這個樣子,怕是一回來,她就真的得離開這個家了。她抬著眼睛茫然的望著屋頂,屋頂的墻紙是她們結婚后的第二天新換的,稍稍的帶著點橘黃,橘黃的墻紙讓室內柔合的光線更加溫暖。
她下樓做早餐。
廚房的餐桌上有個大紙箱,已經拆封,她打開,那一根一根像底線一樣粗細的東西一柄一柄的呈現在眼前。箱子的底上有個小罐子,里面腌得黃橙橙的,泛著美麗光澤,是家鄉的大頭菜絲。擰開嘗了些,真像沐媽腌制的味道。
周媽扣著上衣最后一個紐扣進來,看太太早在里面泛著紅了的眼圈,呆呆的立著。
“太太,這米線是昨天晚上空運來的,您回來得晚,我沒告訴您。您看,這米線要怎么做?”
陽城的米線跟云南別處的不一樣,它們由新鮮的大米煮爛后,再經機器壓制成粗線,晾到木架上,一柄一柄的吹到半干。
在老家時,沐雨落因為早上要趕著開店門,每次都會買很多,放到晚上回家,再把它們分圈成小團,放冰箱冷凍,想吃的時候,拿一小圈出來,用滾水燙上幾分鐘,就可以開煮。
沐雨落不愛吃昆明的米線,她很奇怪它們為什么要分酸漿干漿?而且味道很淡,沒粳米的清香。
這些新鮮的米線在廚房的燈光下閃著晶亮的瑩光,她把它們全部拿出晾到桌子上,手猛地頓住,一剎那間心突然就特別特別的想念一個人,這個人就算不在她的身邊,卻還是默默讓她知道了他在意她。
她手指顫抖著緊按在1上,那是他的號碼。
響了兩聲,那邊接通了,靜悄悄的。
“你什么時候回來?”她知道他在哪邊,問出這句時,淚已溢出。
這是個,讓她一想起,就會莫名覺得自己非常委屈,委屈得會掉出眼淚的人。
“還有幾天。”他的聲音很淡漠。
秒速間她又覺得自己有點太感情沖動了。“哦。”她失落的摁斷電話。
或許,是她多心了。
她低落著情緒下來。
沐榕已經燒上水,周媽從冰箱里往外拿瘦肉、白菜、番茄、小蔥。寧夏天在廚房聽沐榕教她把米線一根一根的撕出來。
寧夏天三十歲了,沒去過云南,也沒吃過米線,有些好奇,她窺視著沐雨落,這像線一樣的東西真的好吃到她大半夜撕著凌越吵著要?
小小的廚房里塞進一大幫女人嘰嘰喳喳的,家里比過年還熱鬧,凌嘯天倏然覺得有女人在家是件幸福的事。瞅著沐雨落挽著袖子在撈燙水里的米線又放冷水里浸淘,咧著嘴叫,“姨,多弄些,我叫了小白和老唐。”
太晚,白牧晨也留宿在唐圣夜家里。
醬油、花椒油、新鮮的小米辣、陽城獨有的大頭菜絲,最后的小蔥也放進去,剛起鍋,唐圣夜和白牧晨來了。
餐桌上滿滿的坐滿了人,凌嘯天眉眼都笑開,這種熱熱鬧鬧的感覺希望一輩子都有。
他拿著手機,特意把面前熱氣騰騰的一碗拍了發朋友圈上,立馬,收到凌越的回復:請客呢?別累著人!
他撇了撇嘴若無其事的把視線擲向沐雨落,后者雖然也在吃著,神態就有些怏怏不樂,趁著手機在手,他偷拍了一張發給凌越,“你老婆好像不高興。”
凌越正跟詹姆斯在海尼老宅用餐,商議明天“意爾”的股東會。他不是個喜歡翻手機的人,可沐雨落的電話倒讓他有小小的欣喜。手機提醒他有信息來了,凌嘯天發給他沐雨落癟著嘴,眸光黯然的盯著筷子上的米線。
“凌總?凌總?”詹姆斯在長桌另一面叫他。
“抱歉,我打個電話。”止不住的相思瞬間就纏得他失控,他急速出了海尼家豪華的餐廳。
屏保上,他臂彎里,沐雨落手繞在他的脖頸上,闔著眼簾甜甜熟睡,他思索幾秒,沒有勇氣打給她,撥了另一個電話出去。
沐雨落羨慕的目送一群人去上班。她抬頭望向天空,天空灰蒙蒙城的。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小雪。她在陽城的時候,八歲時看到過一場大雪。那雪從前一天下午六點就開始下,一直到半夜了才停,第二天起床,她驚喜的發現,整個陽城就像童話里的城堡,籠罩在一片白皚皚的天地之間。路旁半人高的冬青樹最后一抹綠色都被白雪掩藏住,她在樹腳積水處撿到了冰棱子。父親背著她走在齊膝深的雪地里送她去學校。沿路都有大人小孩在歡快的打著雪仗。這是陽城幾十年沒見過的雪,急切大雪的來訪使陽城人猝不可防,老化的電線到處都在起火,全城電路都癱瘓了。學校沒上課,讓學生在操場里自由玩雪。她那時剛上一年級,手上捏著老師發給的兩顆糖果,在學校操場里堆了個很大很大的雪人,第二天她去還在放假的學校看時,她堆的雪人上有人添上了上眼睛、鼻子,雪人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萌萌的,呆呆的。
如果海城也下了像陽城一樣大的雪,她能不能再堆個雪人玩呢?
男人恐怕不允許吧,他那么死板。
她郁悶的轉身,小高把車開到門口下來,垂著手恭敬的說:“太太,凌總讓您從今天開始回‘沐府’上班。”
真的?她眉頭舒展開來,嘴角已經是笑得扯開,“等我一下,我去換衣服。”
放手機進包的時候,她發現她的身份證、銀行卡、錢包不知什么時候回到她的雙肩包里。
衣櫥里多了幾條厚厚的牛仔褲,幾雙內里舒適柔軟的板鞋藏在鞋柜的最底。
她心情超好,幾天來被囚著的郁悶一掃而空。她埋汰自己太容易被他感動。
周媽瞅著束著馬尾,穿著牛仔褲,白鞋,背著雙肩包,蹦蹦跳跳從樓上竄出來的她,欲哭無淚。這哪還有夫人的形像,就像個還在上學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