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涼還是第一次見方綺穿裙子。

在此之前，這個瘋丫頭總是一身的紅色勁裝，話說走路風風火火，大大咧咧，沒有半分小姑娘該有的模樣。

可此時的方綺卻換上了一身素白長裙，馬尾辮也消失不見，三千青絲被一只鳳頭簪結環于頂，只留下兩縷垂在胸前。

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一顰一笑間，如出水芙蓉，又似凡塵謫仙。

看著徹底變了氣質的方綺，有那么一瞬間，單涼的心動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復了古井無波的常態。

單涼啊單涼，你這是想什么呢？人家還是個小姑娘啊，你都是活了百世的老怪物了，還看不透嗎？

方綺自然不知道單涼的心理活動，自出了方家大宅，她便沒說過話，只是一人在前面走著，小手不停的揉著裙邊。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熙熙攘攘的街巷，不久后就出了豐北城。

又行數里，跨過剛剛解凍的潺潺溪水，翻過一座枯草漸靑的小山坡，便來到一處景色怡人的所在。

日頭還沒掛上中天，陽光柔和的灑下，讓這片草甸間的新綠濃淡盡顯。

清風拂過，數十米外，一棵春柳枝條輕擺，在那下面，兩座青石墓碑靜靜的立著。

“小時候，我總在這里玩兒。”許久沒有說話的方綺終于開了口，只是依然背對著單涼。

“哦，景色不錯，是個好地方。”單涼有些木然的應了一句。

“那時候，爹和娘就在這里教我引元淬體，還傳我五行火印，可我總是不愿學，打打殺殺的事情我不喜歡。”

單涼的嘴角抽了一下，這次他沒出聲，只是抬眸望向了那兩座青石墓碑。

略作思索，他已經猜到了什么，可嘴巴張了又合，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三年前，爹和娘作為高階覺醒者，為了尋求突破，去大荒歷練，卻不想遭遇了魔族。”方綺輕移蓮步，走向墓碑。

單涼跟在身后，靜靜聽著。

“他們被人送回來的時候，全身是血，只跟我說了幾句話便走了…….”方綺佇立在兩座墓碑前，聲音之中似有細微的顫抖。

單涼點點頭，他來方家這么久，一直奇怪為何不見方綺的雙親，這時才知道原來是被魔族害了。

“自那以后，我便決定要給爹娘報仇，所以每天都拼命的修煉，只愿有朝一日能邁入星魂七境，到那魔域之中殺盡魔族！”方綺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無比，讓人聽了猶如墜進寒窯。

“你天賦這么高，一定沒問題的。”單涼悠悠的道。

跟方綺相處了月余，每日與對方比斗，讓他十分清楚這個小姑娘的厲害。

自己得了寒秋劍，邁入中階覺醒者，又學會了五行火印和元罡劍訣，這些加在一起，真的是如虎添翼。

可即便如此，單涼依舊奈何不了這個比自己還小了幾歲的丫頭。

他在進步，方綺也在進步，就拿剛才的比斗來說，如果方綺沒有中途停手，兩人還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時候才能分出勝負，就算單涼能贏，估計也是險勝。

所以他才說出了剛才的話，在他看來，方綺邁入星魂七境只是時間的問題。

“我要謝謝你，這一個多月，有你在，我又進步了好多。”方綺回身，輕抬粉頸看向單涼，臉上掛上了一絲笑意。

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單涼略顯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沉吟了下道：“呃……是我該謝謝你……你們方家，救了大傻，還讓我做了門客。”

“嗯？只謝我方家嗎？怎么不謝謝我？沒有我同意，爺爺能收你嗎？”方綺忽然恢復了俏皮的樣子，小嘴鼓了起來。

“自然也是要感謝你的……”單涼趕忙加了一句。

“怎么感覺你那么不情愿呢？”方綺不依不饒。

單涼不知道該說啥了，雖然活了百世，但對于與女人打交道，從來就不是他擅長的。

“好啦，不聊這個了，問你個問題。”方綺道。

“你問。”

“你一直就住在白狼寨中嗎？”

“不是，半年前與家人在大青山中走散了。”單涼撒了個慌。

“那我方家替你找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的。”

“哦，那你以后要不要拜入仙門？”

“仙門？或許吧……”單涼猶豫了一下道。

“爺爺說，今年夏天的時候各大仙門就要招收新弟子了，讓我去玲瓏島當那些仙女姐姐的徒弟呢。”方綺的雙眸中忽然煥發出異樣的光彩。

玲瓏島？這個單涼倒是聽白小虎講過，跟昆侖槍宗一樣，同樣位列五大仙門，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女弟子。

“那就祝你馬到成功了。”單涼的回應很官方。

方綺似乎對單涼有些敷衍的回答不滿意，突然走上兩步與單涼只有不到兩尺的距離：“你天賦這么好，不拜入仙門可是浪費了，再說，輪回之戰就快到了，難道要等著被魔族害死嗎？”

“啊？輪回之戰？什么叫輪回之戰？”單涼終于來了興致，對于這個世界的探尋，他如饑似渴。

“輪回之戰都不知道？你莫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方綺微張小嘴，有些吃驚。

“呃……我有腦疾，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這個理由單涼倒是用的頗為熟練。

方綺點點頭，似乎是信了，她驀然躍到了那棵柳樹旁坐下，伸手拍了拍身邊的草地，笑瞇瞇的看向單涼：“來，姐姐給你講故事……”

……

“很久很久以前，紫薇大陸上的魔族因為干了太多壞事，惹惱了天上的紫薇帝君。”

“帝君一怒之下降下神罰，使得魔域的星元每隔五百年就會枯竭一次。”

“沒有了星元，他們就沒法修煉，沒法修煉，境界就會停滯不前，這樣他們就不能再做壞事啦。”

“魔族的那些老怪物們，肯定是不能忍啊，他們想來想去，想出了一個可惡的血祭之法。”

“那就是要大量殺害人族，以此收集人們死后的氣血，來進行一種特殊的儀式。”

“據說，這種儀式一旦成功，天上會重新降下星元，這樣一來，他們就又可以修煉啦。”

“所以從那時起，人魔兩族每五百年就要有一場大戰，打來打去，打了太多回，慢慢的也就有了輪回之戰的說法。”

單涼聽得似懂非懂，心中覺得怪怪的，卻一時也摸不清到底怪在哪里。

他在心中略微盤算了一下，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這個什么輪回之戰，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還有，又是誰發現這個法子？最后，氣血是怎么收集的？”

方綺忽扇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單涼看了好久，突然極為認真的道：“你問的這些問題，我都不知道……”

……

“好吧，還有個問題，妖族呢？妖族不參戰嗎？”單涼無奈，只好換了個話題。

“這個我知道！”方綺昂著頭，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妖族有時候支持魔族，有時候又支持人族，說不準啦。”

單涼點頭，這回他懂了，這妖族就是個兩面派啊。

方綺說了半天，似乎有點累了，用手托住腮幫子發了一會兒呆。

十幾息后，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側身轉向并排和她坐著的單涼，同時舉起了白中透粉的小手，雙眸含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三掌為誓！”

“啊？什么意思？”還想繼續聽故事的單涼被方綺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一怔。

“你把手掌舉起來就好。”方綺脆生生的道。

單涼木訥的舉起了一只手掌。

啪~兩掌相交，發出一聲輕響：“第一誓，你要努力修煉，變得很厲害，不能被魔族害死！”方綺提高了聲音，鄭重其事的道。

“哦，這個自然沒問題的……”單涼這回倒是答的很干脆，開玩笑，誰都不想早死啊。

“啪”，一大一小兩只手掌再次碰到一起：“第二誓，以后咱們要一起降妖除魔，如果對方遇到了危險，不能不管！”

“喔……如果能碰到一起的話，我肯定會的。”其實單涼的心中有些不確定，他們以后是不是能并肩作戰。

陽光透過指尖，將兩只第三次相交的手掌幾乎就要融為一體：“第三誓……”這次方綺說到一半就停住了，雙眸閃爍不定，就像天上的星。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后半句的單涼，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的問道：“第三誓是什么？”

方綺展顏一笑，眉毛彎彎，眼也彎彎：“第三誓我還沒想好，以后再說，不過，已經擊掌了，就不能耍賴！”

“呃…..好的……”單涼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應了下來，小姑娘嘛，想起一出是一出，她高興就是了。

見單涼都一一答應下來，方綺很是滿意，她陡然一躍而起，來到兩座墓碑前，回頭看向單涼：“你先走吧，我有話要和爹娘說。”

單涼了然，人家要和親人說話，自己當然不便在場：“那我先走了…….”其實他還想問一句，你為何要帶我來這里？不過想了下還是算了，無非也就是心血來潮之類的吧。

看著單涼漸漸遠去的身影消失在山坡的那邊，方綺才悠悠轉過頭，向著兩座墓碑盈盈拜了下去：“爹，娘，記得你倆臨走的時候，跟我說過，如果以后有喜歡的人了，就帶來這里給你們看看。”

“今天我把他帶來啦，你們喜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