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天我沒有聽到那段對話，或許我會甘愿留在鄉下，和奶奶相依為命，可是為什么要讓我聽到……明明爸爸已經準備好，我留在城里讀書的學費，就因為弟弟要報課外的興趣班，家里沒有多余的錢，供兩個孩子都留在城里，所以就要犧牲我，送走我……”小純的眼神漸漸飄渺，似乎沉浸在回憶之中。

“這一切都是你父母的決定，不該牽連到無辜的弟弟身上。”慕璇突然插話道。

“無辜？”小純冷笑一聲，肩膀微微聳動著，神色間難掩激動，“對啊，他永遠都是那么無辜，單純……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剝奪了我留在城里的機會，和父母團聚的機會！憑什么……”她呢喃著，“你們聽說過嗎……如果我從未見過光明，或許能忍受這世界的黑暗，既然他們給了我留在城里的機會，為什么又要再下一刻反悔？”

這個問題，慕璇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沉默了許久，云宸摸著小鬼的頭發，緩緩道：“既然是人，那么擁有懦弱、憤怒、怨恨、不甘等負面情緒，也屬于正常，只是……被這些情緒操控，失去理智，這不是殺人的理由。”

他的聲音輕緩溫和，并不咄咄逼人，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威壓和氣勢，連慕璇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對啊，你們都覺得這樣的殺人理由很荒謬……”小純微微抬起頭，淚盈于睫，似乎隨時都會哭出來，周圍忽然陷入一瞬間的寂靜，她擦了擦快要掉出來的眼淚，深呼吸著，徹底冷靜下來后，悶聲道：“可我不這么認為，我壓抑得太久了，他總是能陪在爸媽身邊，而我只能留守在村里面，幫奶奶看著后院那塊小小的菜園子，他在去游樂場坐小火車的時候，我還在后院里挑糞擔水……就連奶奶，在她的眼里，我這個孫女也不過是個賠錢貨，賤骨頭，她牽掛的人從來只有她的乖乖孫子而已。”

聽完姐姐的剖白，小鬼震驚得回不過神來，他終于明白姐姐眼中那股深深的怨恨，到底從何而來。

小純沒有理會他，面無表情地繼續往下說道：“奶奶每個月都會往城里寄些青菜臘肉，明知道他們根本不會去碰，她還是堅持風雨不改地每個月去郵局一趟，我真的好嫉妒，嫉妒他有爸媽的疼愛，奶奶的牽掛，而我……卻什么都沒有。”

“不是這樣的……”小鬼突然打斷道：“奶奶從來沒有忘記你，她寄青菜臘肉過來時，都會讓人幫忙附上一封信，我不止一次見到過，雖然信的內容我看不懂，但是聽爸爸媽媽提過，里面都是關于姐姐你的點點滴滴，什么長高了多少，又吃多了幾碗飯，就連姐姐你燒飯時，偷偷在哭，奶奶都知道……”

這話一說出來，小純淡漠得讓人心寒的神色，終于出現一絲裂縫，她的眼眸里微泛著血絲，但嘴角的笑容卻是出乎意料的冰冷麻木：“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經毀了你，也毀了自己的人生……”

忽然，廣場內刮起一陣怪風，應急燈全都短路似的明滅不定。

知道是陰差大人大駕，小純姐弟的神情都變得緊張了起來。

“終于來了……”慕璇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仿佛聽了個堪比裹腳布又臭又長的狗血故事，一副很無聊的模樣。

“慕璇，我以為許多年不見，你是要找我喝酒，沒想到，居然又是公事啊？”這聲音遠遠聽著如玉清冷，但不知怎么的，總讓人感覺像是被兜頭淋了一盆冰水，瘆得深入骨髓。

隨著應急燈重新亮起，一道人影慢慢走出怪風形成的旋風圈，那人穿著一件繡著繁雜詭異花紋的寬大黑袍，膚色透著不同尋常的慘白，手里握著一把古樸恢弘的長柄鐮刀，他的臉基本藏在了兜帽之下，但從語氣和動作可以推測出，他的年紀不大。

“我這不是不好意思嘛……”慕璇將散落的碎發繞到耳后，“當年在西湖邊上，舉杯痛飲，足足醉了一個多月，耽誤了不少正事，害你被罰了一年俸祿。”

“行了，區區一年俸祿，我還不擺在心上。”那人笑了笑，目光輕描淡寫地掃過小鬼和小純時，心中已經有數，最后落到沉默的云宸身上，眼眸突然變得晦暗不明，手中的勾魂鐮刀凌厲揮出，竟然是毫無保留的殺招，割向他的喉嚨，“之前一直不得機會請教，這次碰上，可要好好打一場……”

“若你要戰一場，云某必定奉陪到底。”云宸閃身避開這風馳電掣的一刀，風揚起那人的兜帽，他怔了怔，隨后從容道：“只是今日，還望……鳳盟主不要再誤了正事。”

“鳳盟主”三個字就像是魔咒一般，那人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冷笑一聲，道：“你居然恢復了記憶，那更好，我也不想跟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交鋒。”

“等……等一下！”慕璇被勾魂鐮刀釋放出的殺意，逼得胸口發悶，差點透不過氣，雖然有些驚訝云宸的身手突飛猛進，面對陰差勾魂刀也游刃有余，但她更好奇的是，這兩個一言不合就打起來的白癡，到底是什么關系。

“你們倆……”慕璇游移不定地看著云宸和陰差大人，忽然，一個詭異的念頭在她腦海里閃現，她難以置信地挑挑眉，“是同性戀人？”

“嗯……嗯？”陰差大人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以為慕璇是要問他們是否認識，沒想到她居然會認為他們是……那個？

“慕璇，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陰差大人忍不住問道。

“這不挺明顯的嗎？”慕璇小聲嘀咕，“都認識這么多年，也不見談一個女朋友，陰差在地府也算是高薪公務員，鐵飯碗，居然連個妞都泡不到，說不是斷袖才怪呢……而且你們剛才稱呼對方的時候，好親切啊，就像是……認識很久的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