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整個校園活躍起來了,上課下課備課,論文,項目......老師們如同馴養在籠里的小倉鼠,方寸之間忙亂成一個個小陀螺。這天,雷振東請假去BJ參加考試了,只留下曉佳一人在校園里亂轉。也只到了此刻,她才意識到,雷振東或許即將遠行,他們從此要分居兩地,日子不管過成酸甜苦辣,兩人都將朝夕不得見。
幾年的時光,說起來也不長,二十多歲的人,最無懼的就是時間,說笑著總以為歲月悠長。可到了今年,都適逢兩人將要橫跨三十歲的關口,便生出些許感慨來。有人說,三十歲以后,生活的畫風會劇變,三年五載不見的人,就跟隔了半生似的陌生,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曉佳心里想。
這個時節的BJ乍暖還寒,雖然春日的陽光隨意潑灑,正午時氣溫已升至十度以上。雷振東穿著羽絨服下的火車,滿頭大汗底打車到了同學宿舍。那不過是一間九平米的小屋,兩邊靠墻各擺著一套帶桌椅的床鋪,標準的博士兩人間。來之前,雷振東聯系了同學,得知他這幾天剛好不在,可以借住進去。對床是完全不認識的人,雷振東也不便多話。
到BJ的頭天晚上,他用同學的飯卡去食堂吃了頓簡樸的晚餐,隨后就回宿舍看書了。九點時曉佳打來電話,他耐著性子聽完她那絮絮叨叨一大堆話后,才說:“別浪費電話費了好吧,后天就回去了。”曉佳這才掛了。
十點,他洗涑上床。也不知是認床,還是暖氣初停后的不適應,這一夜他覺得格外冷,翻來覆去中,越發覺得身上的被子薄如蟬翼,稍微一動,那冷氣就鉆了進來吸食著他本不熱乎的軀體,時值深夜,他又不便打擾同學,只得咬牙將息。
過了許久,他依然毫無睡意,打開手機看了下時間,已是凌晨四點了,這會兒,他心里才有點著急,但也不至于驚慌。
他的前半生已遭遇過太多的不順和失意,那些失意早在他心里鋪下一層厚實的稻草,在困頓時總能寬慰著他焦慮的神經。他明白此刻最重要的是調整心態,而不是焦躁不安。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徹夜不眠吧,這種經歷于他并不陌生,不過再溫習一次凄冷的無奈罷了。
不過,這次稍微不同,畢竟是來考試的,休息著實重要,所以他還是努力安撫自己,終于在模模糊糊中朦朧睡去,直到鬧鐘把他吵醒。早上七點十分,他緩緩起身,感覺大腦暈乎乎的,三個小時的休憩到底少了點,他想。即使如此,他還是隱忍地吃了早餐,拖著疲憊的身軀去了考場。
進了考場,他四下環顧,估摸著人數,九十多個,錄取名額是14個,他默算了下比例,稍感壓力。拿到試卷,他一頭扎了進去。三個小時就這么不知不覺底過去了,直到交卷,他才抬起酸痛的脖子,收拾自己的物品離場。這門考的不好,他心想,主要原因是晚上沒睡好。
可他并不輕易氣餒,不急不躁地往食堂走去。這么多年來,他的制勝法寶之一就是堅持到底,如果這也算秘訣的話。不管過程多么煎熬,結果多么渺茫,只要他認準了,就堅定不移地走下去,直到無路可走才會考慮其他的可能。
他無意糾結生活的意義,更多時候致力于穩扎穩打,然后沿著自己親手打下的木樁一步一算的走過。他的寬慰也更多來自于種種辛勞后的成就感。要獲得,就先得付出,收獲與苦難并行是人生的常態,。這是雷振東自己悟出來的,對他而言,清風朗月是風景,溝溝坎坎也是風景......如果不能翻越或逃離,那就讓它們按部就班地來吧。
中午他倒是睡了個好覺,然后精神抖擻地考了專業課了,下場后覺得自己發揮還不錯,心里稍微高興些。然后還是吃飯,看書,晚上十點休息。這一夜,他已經熟悉了床的冷硬,也可能白天耗盡了腦力,所以睡的格外香甜。
第二天考完后,他立馬坐火車回去了,午餐都沒來得及吃。在擁擠的綠皮車廂,他看著周圍晃動的人頭,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時,他覺得自己也無可抱怨。走過那些風風雨雨,還有受過痛和傷,并沒有把他折磨成神經病,也沒有心理變態或自殺,而是解開了很多人生困惑,貌似得到一把人生的密匙,成就了現在的自己。
雖然,物質上始終沒有太大的改善,心里卻安穩了些。所謂的安全感,大多取決于你經歷了多少不安穩的事兒吧,這也算是生命的饋贈吧,他淡笑著。
他想起兒時常捉的蟬,向死而生地拼命掙脫后,才能享受到清風雨露的振翅高飛,否則就是拖著殘骸的僵蟲。困頓使人成長,前提是得扛過去,如果捱不過去,就成了心里塞滿垃圾=的神病。常言說,這個世界上最終屬于你的只有煙波浩渺的過往,以及依附之上的情思,其他都是轉瞬即逝的占有。
七個小時的硬座后,到了家他累壞了,一進門就被曉佳抱住。聞到他一身的煙味,她立馬又松開了:“火車上這么多人抽煙啊。”
雷振東趕緊脫下外套,耷拉著眼皮,笑著說:“累死了。”這一句算不上抱怨的撒嬌,讓曉佳立馬明白他確實累壞了。趕緊拉他到沙發上坐下,笑嘻嘻地說:“你不在家,我可長了個本事。你猜猜我干了什么?”
雷振東只是靠在沙發上,笑看著她,曉佳根本不需要他的回應,就一溜煙跑到廚房,端出平日里熬粥的鍋,砰地往茶幾上一放,然后一臉得意地打開鍋蓋說:“胡辣湯哦,獨家風味。”
雷振東探頭一看,黏糊糊的一鍋粥,隱約可見里面有切碎的海帶粉條香菇木耳,還有些肉沫,濃郁的胡椒氣息撲面而來。他笑了:“你買的胡辣湯料么?”
曉佳喜滋滋地說:“當然,然后我在網上搜的怎么做,捯飭了兩個小時才熬好的呢,嘗嘗吧。”
雷振東起身去拿碗筷,又問:“胡辣湯配什么吃啊?”
曉佳笑了:“當然是油條啊,我去教工餐廳買的,你端過來吧”
。雷振東感嘆:“你也有賢良的時候啊。”
曉佳忍不住笑:“我可是潛能無限得。”說笑著,兩個人吃了一頓閑逸的晚飯。
胡辣湯的味道還可以,不過雷振東更感動的是她的小心思。飯后,曉佳打開電腦,大叫著:“吃飽了,該開啟休閑模式啦,快來,我都下載好電影了。”
雷振東挪過來問:“什么電影啊?”
曉佳顯擺似的打開,然后把兩個木椅子并在一起,拉著雷振東坐了下來。他們看的是《霍比特人:史矛革之戰》,這樣的片子,勝在美不勝收的場景和驚心動魄的情節,除此之外,片子里還若有若無地摻雜著命運無常和有常的意味,讓人在沉迷時,禁不住會聯想到生命中那些出乎意料又宿命般的無常。
看著曉佳專注的側顏,雷振東想:如果沒考上倒也罷了,要是考上了,后面幾年可要苦了她了,不管怎樣,這幾個月都要好好地寵溺她。想到這里,他又平添一絲悵然,一輩子苦追猛求,到底是為了什么?
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因人而異千奇百怪,但是仔細想來,追索本身也是一種意義吧。畢其一生,尋求一個慰藉心靈的過往,也算不負自己。早些時候,我們總是會問一句為什么,來尋求一個可以心安理得的答案。
時至今日,才明白很多事兒原本就是徒勞無功的求索,如果繞不過這個無可奈何的過程,不如淡然地付出,不問結果。畢竟與其耿耿于懷那些生活欺騙你的瞬間,不如暢意闊朗地面對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