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的晚上，一輛白色的車子游蕩在寒風(fēng)凜冽的街頭。車內(nèi)，董舒只穿了件灰色薄外套，笑嘻嘻地對雷振東說：“怎么樣？鳥人，再有幾個(gè)月就回來了，到時(shí)候，你打算請我去哪兒吃呢？”
雷振東使勁兒扯開棉襖的拉鏈，斜了他一眼，慢聲說道：“我說你，暖氣能開小點(diǎn)么？忽冷忽熱的，有病就不嘚瑟了！”
董舒嘎嘎大笑：“怎么？這點(diǎn)小暖風(fēng)就受不了了??？回來你要是當(dāng)領(lǐng)導(dǎo)了，那風(fēng)可比我這兒勁兒還足呢，你的屁股能享得住么？”雷振東沒搭理他，只是看著黑乎乎的窗外。
董舒猛踩剎車，雷振東差點(diǎn)栽到玻璃上，忍不住扭頭掃了他一眼，董舒呵呵地笑著：“行了，到了，就這家了?！崩渍駯|裹緊棉襖，隨著他走下車來。
一下車，董舒就一溜兒小跑，哆哆嗦嗦地鉆進(jìn)店里，直著嗓門叫道：“老板，開空調(diào)??！凍死了！”
老板笑呵呵地說：“樓上包間開著呢，趕緊上去吧?！?
雷振東看到董舒的衣服后背上繡著個(gè)紅艷艷的大嘴猴，驚訝地挑了挑眉，到底沒說什么。董舒看到他的表情，又笑了：“邢丹給我買的，說我以前穿的灰不突的，死難看！過年時(shí)就買了這個(gè)，咋樣？精神不？”雷振東咧咧嘴，淡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董舒拿起菜單，隨意點(diǎn)了幾道菜，又叫了兩瓶啤酒。等服務(wù)員走了，董舒大聲說道：“鳥人，跟你說吧。今年過年，我把我們家老頭給整高興了。那天，老爺子吃著花生米，抿著二鍋頭，說了好些沒地里的話呢?！?
雷振東淡笑：“難得老爺子想開了，以前他老罵你倒插門來著?！?
董舒嘿嘿直笑：“他敢罵？！邢丹就擱一邊坐著呢，中間還給他添了杯酒，他高興的差點(diǎn)沒喝暈過去。”
雷振東又笑：“邢丹現(xiàn)在幾個(gè)月了？”
董舒喜笑顏開：“才倆月，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董揚(yáng)，揚(yáng)眉吐氣的揚(yáng)！”
雷振東抄起筷子，不動(dòng)聲色地說：“你還能再嘚瑟點(diǎn)么？！”
董舒卻往他身邊湊了湊，一本正經(jīng)地說：“唉，兄弟，我跟你說啊，聽說學(xué)校里要變天了，一群人跟慌腳鱉似的到處亂鉆呢。不過，這對咱來說可是好事兒，等你回來了，待遇可能會(huì)好不少呢，說不定還有個(gè)位子坐，你啊，可是趕上好時(shí)候了！”
雷振東吃著菜，一臉淡漠：“回不回還兩說呢?！?
董舒驚訝地望向他：“咋了？導(dǎo)師不放么？還是論文沒寫完？”
雷振東皺著眉頭，半天才吐出一句：“想留京呢?！?
董舒更驚詫了，大聲嚷著：“兄弟，你想啥呢，BJ那地兒，是好過的么？先不說那房價(jià)，你就算留下了，還不是看人臉色活著？！可你要是回來了，就你那學(xué)歷證書，隨便往哪兒一扔，誰還敢看扁咱？！你就是頓頓就著花生米喝小酒，都不會(huì)有人說啥的，何苦受那窮罪？！”
雷振東臉色沉郁：“那還有酒喝??？！曉佳要跟我離婚呢?！?
董舒驚愕地放下酒杯，問道：“為啥啊？”雷振東低著頭只是吃。
董舒看著他的表情，端起杯子擦著嘴邊，輕笑：“怎么？你外邊有人了？”雷振東瞄了他一眼，還是不吭聲。
董舒呷了口酒，往嘴里扔了顆花生米，戲謔地說：“那女的，長的比曉佳好，還是性格喜人？”雷振東停住筷子，輕微地?fù)u了一下頭。
董舒盯著他，驚詫地追問：“那是圖啥類？”雷振東晃著手里的酒杯，淡淡地說：“她爸是縣長，在BJ有幾套房。”
董舒哦了一聲，夾了一筷子菜塞進(jìn)嘴里，歪著頭瞅著雷振東，半笑不笑地說：“兄弟，我跟你說啊，這舔狗，可不好當(dāng)！”
雷振東腮幫上的肉抖了幾下，從鼻子里哼出一股暗氣兒，冷冷地說：“你不也捏一年的腳么？！”
董舒的笑頓時(shí)僵住了，他費(fèi)勁兒地嚼著，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跳，直直地瞪著雷振東好幾秒，一股股的熱氣從嘴角鼻孔噴出，終于咽下了那口菜，他才放下筷子，勉強(qiáng)擠出一點(diǎn)笑容：“好！好！說的好！你攀著高枝兒了，我是你兄弟，應(yīng)該替你高興！可是，兄弟啊，我跟你說句實(shí)話啊，你知道我這兩年咋過的么？你瞅見了吧？在家里，我是“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啊”........你的家庭條件人家知道不？人家肯伺候你老娘不？愿意幫襯你弟不？還有你閨女咋辦？”
雷振東垂著頭，看著杯里透明的液體，一臉凝重。董舒掃了他一眼，又灌了口酒，悶聲說道：“曉佳真是瞎了眼了！”
聽到這句，雷振東忽地抬起頭，眼神陰冷地盯著董舒，扔過去一句：“瞎了眼了，才一直看不見你？！”
董舒聞言大怒，騰地?fù)涞阶郎?，一把揪住雷振東的衣領(lǐng)，喘著粗氣低吼：“雷振東，都是出來混的，我一直拿你當(dāng)兄弟看，你說話給我客氣點(diǎn)！”說完，一把將雷振東甩開，挺著脖子拍著桌板，看著雷振東開始大笑：“是，是，你說的沒錯(cuò)，我沒你聰明，也沒你有能耐，曉佳看不上我，所以我只能給人家當(dāng)舔狗！可我告訴你，老子舔是舔了，身上好歹還留著點(diǎn)人味兒！”
說到這兒，董舒伸直手臂，指尖幾乎戳到雷振東的鼻梁上，干笑著嚎叫：“可你呢，你現(xiàn)在為了當(dāng)舔狗，連人味兒都不要了，就算你贏了又怎樣？就算你混出頭了又怎樣？一個(gè)連人味兒都沒有的人，還有啥臉面跟我比？！”
說完這句，董舒又砰地一拳砸到桌子上，大吼：“老板，結(jié)賬！”雷振東看著那杯被董舒拍翻的酒，看著它淌的到處都是，一言不發(fā)。
老板爬上樓來，低聲下氣地說：“一共192，這是您的賬單！”董舒看都不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從包里揪出來兩百塊錢，直接拍到老板的手上，大聲地說：“兄弟，甭找了！”老板點(diǎn)頭哈腰地說著謝謝，董舒卻不理會(huì)，一腳踢翻了剩下的半瓶酒，趔趄著身子往樓下走去，邊走邊扯著嗓子鬼唱著：
做人一輩子啊，快樂沒幾天
一條大路分兩邊，隨你要走哪一邊
不怕不怕就不怕，我是年輕人
風(fēng)大雨大太陽大，我就是敢打拼
呀咿，呀咿呦，呀咦呦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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