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瞎子小胖
- 虞城往事
- A阿刁
- 2878字
- 2019-10-25 14:29:59
冬天,從來都是個備受爭議的季節,喜歡它的人大多是沖著美不勝收的雪景和溫馨暖人的火爐的,最不濟,也還能聊一聊它深藏的韻味和象征的意義。
可對于不喜歡它的人來說,缺點就多了去了:從天到地,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尤其是寒潮襲來時,呵氣成迷霧,伸手如刀削,看無可看,躲無處躲,直將大街上的人逼得抱頭鼠竄........
這是常人眼里的冬天,粗野,狂暴,難看至極。可對盲人來說呢,那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呢?他們原本就沒見過春花的妖艷,也不曾目睹夏日的嫩葉,更領略不到秋天的金黃,沒有對比,自然也就沒有差別了。對盲人來說,冬天的蕭瑟,也算不得一個缺點了。
這是一個普通冬日的清晨,學校里除了上下課的人,其他一些部門開工的時間明顯慢了幾拍。這也難怪,昨夜里,狂躁的北風如荒原上的野狼吼叫大半宿,驚擾了多少人的夢境。就在不少人還在家里慢悠悠吃著早飯時,校醫院的門卻開了,瞎子小胖頭一個來上班了。
對于冬天,小胖并沒有太多的厭煩,他只覺得一天比一天冷,冷就穿厚點行了,心境上一如往常。小胖上班也有二十多年了,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都是校醫院的開門人。大伙兒都說,到底是盲人,看不見啥景致,心里也就沒啥起伏,小胖也總是笑呵呵地附和著。
這十幾天來,他更是勤勤勉勉,伺候著來學校巡查的領導。領導笑呵呵地說:“這么早就來了,辛苦您啦,劉大夫!”
小胖一臉的憨厚:“該的,這是我本就該的。”
領導輕車熟路地爬上按摩床,笑著說:“您給我開了兩周的療程,今兒是最后一天了,按摩完了,我也該走了!”
小胖低著頭,擺置好烤電爐,溫和地說:“您啥時候覺得不舒坦了,就再來找我。”說話間,領導脫了上衣,在按摩臺上趴平了,其他幾個陪同的人見狀,趕緊拉上布簾,關上門,在室外候著,只留下領導的貼身秘書在一旁坐著。
小胖將儀器支好,也就勢在凳子上坐了下守著,時不時調整一下角度。這十幾天來,領導全身的骨節都被他摸了個遍,哪兒酸哪兒疼,也都治了個八八九九了。領導對小胖是特別滿意的,他的滿意,就跟學校里其他普通的老師滿意一般多:小胖手勁兒好,人也隨和,怎么聊,都不覺得悶!這不怪領導稀罕,要知道,凡是來過小胖診室的人,哪怕只來一兩次,都能聊成知心朋友呢。
二三十多年了,小胖自己都記不清了,他究竟聊走了多少個故交,又聊來了多少個新友。他本人都成了學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深知過去,也通達現實。
溫度上來后,小胖開始按摩了,邊松骨邊問:“怎么樣?好多了吧?”領導卻沒回話,而是說起了別的:“劉大夫啊,您是個好醫生,也是個實在人,跟您聊天啊,心里透亮。我想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聽?”
小胖笑呵呵地說:“有啥愿不愿意的,你說,我就愿意聽。”
領導點頭,頓了一下說:“您說話是真實在,我想問你,您愿不愿意再給學校辦點實在事呢?”
小胖笑呵呵:“咋不愿意啊?領導您說明,要我干啥我就干啥!”
聽到這句,領導猛然轉過身來,盯著小胖,看著他那一雙瞇成縫的眼:“您一點兒也看不見么?”
小胖憨笑:“不是跟您說了么?能看見一點光的,還有些模糊的影子。”
領導點了點頭,突然坐了起來:“劉大夫啊,你眼雖不好,可心時透亮的。這段時間你跟我說的話,我都讓秘書記下來了,可光記下來沒用,還得有個憑證,你愿不愿意在上面寫個字,或按個手印呢?”
小胖猶豫了,圓臉上的笑有些不自然,領導盯著他的臉,鄭重其事地說:“您放心,這個東西,一般人是見不著的,就連你們領導也壓根不知道,這只是我們辦案的線索,一級絕密的!”
小胖不笑了,思索了一會兒,不放心地問:“能讓學校變好?”領導點點頭,忽然想起他看不見,趕緊又開口肯定:“能!”
小胖臉色轉亮,又憨笑了起來:“行,我按。只要能為大伙兒好,我就按。”領導笑了,接著又趴了下去,小胖繼續按摩,兩人接著說笑起來,倒是坐在一旁的秘書,偷偷呼出一口氣,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務似的。
和校醫院斜對角的一處,校園的西北角,也發生著一幕少見的場景。曉慶靜靜地站在樓下等著,大半個小時過去后,一輛車才飛速馳來。張斌從車上下來,快步走向她,一臉的驚喜地問:“回來了怎么也不說一聲啊,這么冷的天站著等,凍壞了可咋辦?”曉慶只是淡笑。
張斌伸手想去拉她,曉慶一閃身躲開了,徑自往樓道里走去,旁邊經過的人好奇地盯著看,張斌趕緊對他們作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才跟著曉慶上樓去了。
進了屋里,曉慶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定,張斌在她對面坐下,帶著戲謔的神情,半冷不熱地說:“怎么回來了?博士不好混么?”
曉慶臉色淡漠,從包里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輕聲說:“你看看,我漏了什么沒?”
張斌不以為然地接了過去,掃了幾眼,當他掃到雙性戀字眼時,頓時勃然大怒:“郝曉慶,咱倆說好的,這些事兒你要保密,這會兒了,竟然還敢打印出來,你要干啥........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曉慶輕聲笑道:“這話你說過很多次了,也沒弄死過我一回。實話告訴你吧,我不怕死!跟你開撕,雖然拉低了我的身價,可也是你逼得,沒辦法的事兒。”
張斌橫眉冷對:“你要怎樣?”
曉慶正色道:“停止以我的名義借貸了,之前的借貸一概跟我無關!另外,立馬辦離婚手續!”
張斌重重地哼了一聲,往沙發上靠去:“那你就等著吧,好好的等著吧!你以為你弄這個就能威脅得了我么?別忘了,這是我的地盤!”
曉慶淡漠一笑:“沒錯,是你的地盤。正因為是你的地盤,我才要搞一下,我要讓你在你的地盤上混不下去!”
張斌臉色猙獰:“我一個大男人,被一個不孕不育的瘋女人搞了,別人只會同情我!”
曉慶神情不變,依然淡笑:“你的名聲臭不臭還在其次,可你要想再婚,想再要孩子,卻是難了。但凡知道這事兒的人,都會長個心眼兒,不管是誰,跟你結婚前,都會私下里打聽打聽,也會讓你體檢去。”
張斌愣住了,眉毛擰彎曲的蚯蚓。曉慶淡淡地說:“我無所謂啊,這幾年本來就沒打算找,先讀完博士再說。若是碰到合適的,人家讓我去檢查,我是敢去的。因為,真相只有一個!”
張斌忽地站了起來,大吼:“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曉慶深吸一口氣,仰著頭靠在沙發枕上,臉色如常:“這話要擱以前啊,我還是信的。不過,現在,我是真不信!你想結婚,你想要孩子,你想過有錢有面兒的生活,你想要的太多了.........你不僅想,你想的還很迫切,所以,你根本不敢涉一丁點兒的險!”
張斌瞪著她,臉色如冰:“你也不考慮考慮自個的后半輩子了么?你以為你這樣還嫁的出去么?”
曉慶淡笑如傲霜的秋菊:“我嫁不嫁的出去,是我媽該操心的事兒,輪不到你來管。只要我媽不著急,那就沒啥,事實上,我媽現在壓根不在乎這個事兒。至于我,你是知道的,我要的一直都比你少,我只想好好地活著,至于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無所謂!”
張斌沉默了,臉色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嗓音沉悶:“行,我答應你!但你也得答應我,無論如何,這個東西不能讓別人見,任何人!否則,我肯定搞死你!”
曉慶正色道:“除非你說話算話,否則我什么也不能保證。”
張斌頓時怒火暴漲,這時,門突然開了,張斌媽進來了,曉慶還沒來得及起身,張斌卻搶先一步走了過去:“媽,你回來了?冷不冷啊?”
張斌媽看到曉慶,愣了一下,最終只是淡淡地點點頭,進里屋去了。曉慶起身:“我先走了,給你三天時間!”張斌沉郁不語,看著她大步走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