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有欲望的，再清心少欲的人，一輩子里都有心存僥幸的時候。若一個人，能在人前人后血氣洶涌地擊打著胸腔，大聲地宣揚：我這個人吶，一輩子都沒想過中彩票之類的事兒.....那么，這人一定是虛偽的，他的虛偽就跟那些整日苦守在煙霧繚繞的彩票站里扒著走勢圖的下注者的癲狂一般徹底，令人反感且不屑。

雷振東也曾買過幾回彩票，但卻從沒癡迷到天天去那兒報道，所以他既不虛偽，也不癲狂。而一個不虛偽不癲狂的人的落寞，都會被他牢牢地隱匿在潛意識里，因此，這時，他的臉色看起來一如往常，不大喜，也無大悲。

前些日子，他覺得，或許自個也有走運的可能性，那種極其微渺的概率說不定也能發生在他這個常人身上。可師兄的幾句話，立馬把他打回了這個他更為熟稔的生活里。他坐在飛馳的火車上，看著窗外的飛光掠影，心里只是萬幸：幸好，沒想那么多......

張媛媛依然與他有說有笑，而他也將這份親切控制在師兄妹的門檻邊，所以，從表面上來看，一切如常。雖然在他心里，一切不再如常。就該這樣，他心想：我就一老實干活的人，有多大力吃多少飯......雖然生活刻薄，可到底不曾斬斷他的生機，一切還按著他的規劃行進著.....

縱使深夜里會有些夢，且夢境總是慘淡如現實，讓他午夜初醒時，忍不住縮在被窩里瑟瑟發抖，抗拒著那來自骨髓深處的絕望。不過，還好，還好，他雖未得到什么，卻也不曾失去什么，僅此而已。這就是最好的現狀了......

下了火車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是孩子咯咯咯的笑聲，還有曉佳那張驚喜若狂的臉龐。母親在廚房里忙活著，煙霧繚繞中，一張張焦香四溢的菜餅端出來了，他坐在沙發上，看著孩子吃飯，聽著曉佳的閑言碎語，多么舒心的環境啊，因為熟稔而心安。

曉佳在他身邊嘮叨：“哎，你知道么？李青山終于動手來整趙亞偉了呢。昨天開會時，李青山當著大家的面，瞪著趙亞偉嚴肅地說，有人在監考時還玩手機，如若再犯，立馬上報學校呢。話沒說完，趙亞偉就摔門出去了......大家都嚇了一大跳呢......”

雷振東詫異：“怎么還在折騰呢？這都過去多久了，他們還不消停！”

曉佳笑嘻嘻地說：“我們都把這當戲看呢。”

雷振東警告她：“你收斂點吧，干好自己的事兒，啥都別摻和，咱們誰都招惹不起。”

曉佳點頭：“可我們主任私下里也跟我們說，說趙亞偉鬧鬧也是好事兒，因為他到底說了些實話啊，比如說，系里的財務賬戶一直都沒公開啊，別的系里搞個活動，發的東西都特好，就我們發些鼠標啊，鍵盤這些不值錢的破玩意，大家都對這有意見呢。還有評優評先的資格，也多虧趙亞偉咋呼了一陣子，現在就比以前公平了一些，沒有先緊著領導了。”

雷振東驚詫：“看來你們都支持他鬧啊。”

曉佳頓了一下：“說不來，大多數都不出聲的。畢竟，有些方面該鬧，可有的方面他真的不該鬧。感覺他現在就跟失控了似的，看見啥都不順當，哪兒哪兒都有問題，把學校更是貶低的一文不值！”

雷振東嘆氣：“他這是自撅墳墓呢，要么他再開一個領導，要么領導把他開了，否則，就沒有安生的時候。”

曉佳驚訝：“真的么？”

雷振東笑了：“走著瞧吧。”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曉佳過去開了，原來是曉慶。曉慶一把曉佳拉出門外，激動地小聲說：“我過來就是要跟你說，成績出來啦，我是第一名。”

“真的么？”曉佳驚喜地問：“查到了？”

曉慶笑著說：“剛查的，我仔仔細細地看了三遍呢，專業課第一，英語第二，加到一塊兒，總分排第一！”

“啊！太好了，恭喜你啊！”曉佳立馬抱著曉慶，倆人激動地抱了又抱。

婆婆探出頭來說：“曉慶，我剛烙好的菜餅，一會兒拿回去倆啊。”

“好的，謝謝阿姨。”曉慶笑瞇瞇地答。

曉佳又問：“啥時候面試呢？”

曉慶淡笑：“過五一后的第一個周末。”

“還好，不用專門請假啦，”曉佳也笑嘻嘻地說。

曉慶臉色潮紅：“那可不，要是我考上了，你知道么？說不定七月份就得過去了呢。”

“啥？”曉佳開始皺眉：“不都是九月份才開學么？我還想和你一起過暑假呢。”

曉慶一臉的興奮：“我聽說導師的項目很多，可能會讓提前過去呢。”

曉佳想了一下，點頭：“也行，你早點走，省的那個誰老來騷擾你。對了，你弄完這個，趕緊找律師吧。”

曉慶猶豫：“其實，也不需要找律師的，房子車子都是他的，壓根就沒加過我名兒，我就凈身出戶好了。只要他同意，簽個字就算完了。不過這得等我面試過了才能談，現在可沒精力處理這個事兒。”

曉佳認真地說：“那是，那是，你得保證能走，再說其他的。不過，我還是建議你找，你知道李明的事兒吧，最后不是愣把房子給賣了才算完么？那房子可是李明的啊。你那位，雖然現在看著沒啥動靜，可你總得小心點。萬一，他弄你一身債怎么辦啊？你可沒有一套房子去賣的。”

曉慶聽后，寒毛直豎：“你說的是，還有我奶奶給的那些錢，我得趕緊存到我媽賬戶下。”

曉佳使勁兒點頭：“那可不？！你得保證自個身無分文，這樣才保險些。”

這時，婆婆又探頭出來，遞出來一個塑料袋，里面是兩張菜餅，曉慶接了，笑著說：“你趕緊回去吃飯吧，我沒啥事兒，就是微信上找不到你，才下來看看的。”

曉佳笑了：“手機擱臥室里充電呢。”

曉慶白了她一眼：“就是擱手邊你也不會看的，雷振東回來了，是不是？！去吧，吃飯吧，我也上去了。”

看曉佳關上了門，雷振東問：“你倆又嘀咕啥呢？曉慶怎么不進屋啊？”

曉佳一臉興奮地竄過來：“好事兒，絕對的好事兒！”

雷振東淡笑：“曉慶考上了？”

曉佳點頭，拿起一塊菜餅啃了起來：“八九不離十了！”

雷振東停頓了一下，輕嘆：“考上好，外邊到底是值得一看的，就算不為讀書，出去幾年也是好的。”

曉佳愣了一下，問道：“老公，我還以為你出去很苦呢，看來你樂在其中啊！”

雷振東皺著眉頭，說：“這不是苦中作樂么？！要不然怎么辦？趴那兒痛哭么？”

曉佳瞪著他，笑嘻嘻地說：“哭吧，哭吧，促進消化，不嫌棄你！”

雷振東一撇嘴：“吃你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