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葡萄
- 虞城往事
- A阿刁
- 3142字
- 2019-08-07 12:40:19
郝冰冰心里煩躁的很,眼看快八點了,她馬上就該上課去了,可曉慶卻一口飯還沒吃,在那哭嚎個不停,她一氣之下,伸手在女兒屁股上啪啪啪打了幾巴掌,吼道:“找不到襪子就別穿了,趕緊吃飯上學去!”
曉慶怯怯地看著暴怒的她,強忍著淚花,拿起包子往嘴里塞,邊塞邊抽搐,沒吃幾口,一口氣沒順過來,嘩啦又全吐出來了,身上地上一塌糊涂。郝冰冰氣的頭暈,一把揪起女兒,往臥室拖去,曉慶嚇得尖叫:“媽媽,我不敢了,媽媽,我再不敢了!”
郝冰冰沒好氣地把她扔到床上,扯掉她身上的衣服,打開柜子,翻出一件給她套上,又一把將她拖到飯桌邊說:“快點吃!”曉慶哆嗦地看著她,怯怯地拿起包子又啃了起來.
郝冰冰看著女兒滿臉恐懼的樣子,心里跟被扎了一刀似的,痛的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哎呦!”她睜開了眼,看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半天才回過神來,原來是在病房里啊。
她忍著強烈的不適感,咬牙翻了個身側躺著,喘了好大一會兒,才平復了下來。人啊,到這一步,才品到一份生之凄涼。她心里暗想:沒一刻是好受的,渾身上下好似爬滿了大螞蟻,個個都張著大嘴啃噬著自己,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著,活到這個份上了,真是不如死了啊.....
這一輩子,雖然她表面上與世無爭,可心里頭還是要強的。能自己做的,就盡量不麻煩他人,哪怕受些委屈,吃點虧,也不求人。剛得病那會兒,她覺得自己這輩子也算是得了一個無悔,該做的事兒都做了,該使得勁兒也都盡力了,沒啥遺憾了。
可現在,每天她看著女兒一個人跑前跑后,累到身子虛晃卻還強撐著對她笑時,她的心就像被強吊起來,被一鞭子一鞭子地抽著,怎么也緩不過來勁兒了。想想以前,她覺得自己虧了,辦的那些事兒,件件都不如意,要是她當時再狠下心來,再爭幾把,多少給女兒留些什么,也不至于這般放心不下.....
這會兒,還能希求什么呢?只能盡量少拖累她吧。她在心里祈禱:老天爺啊,求求你了,能好就讓我好吧,要是到頭來難逃一死,就讓我去的快點吧,別拖耗著啊.......心里默念幾遍,她又笑了:怎么這么憨?老天爺要是能管事兒,還費啥勁兒?!
她望向窗口,外邊倒是湛藍的天色,絢麗的陽光投射到室內,貪生是還有念想,這會兒了,她還能希求啥,死了是個解脫。她想:這是幾樓啊?好像是二樓吧?高度不夠啊,跳下去死不了,又虧了.....話又說回來,如果頭朝下,也是沒準兒的......這么想著,她掙扎著起身了,一步三喘地走到窗邊,伸手去扒拉窗扣,興許是老房子,窗扣都生銹了,扒拉了好幾下,紋絲不動。她又苦笑:真是沒用了,連死都不能了,還能弄點啥.....
她貼在窗口往外看,卻看見曉慶和一個人正站在樓下在說話,她睜大了眼,仔細地辨認,原來是林東勝啊。他倆怎么熟悉起來了?郝冰冰想著:或許是為了我的病吧。看著樓下的倆人,她鼻子一酸,退回了床邊坐下,捂著嘴,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一輩子就這么一個女兒,自己若是走了,她以后能指靠哪個?!林東勝么?我是虧了姓林的,可他能走到這一步,也有自己作踐的因兒,再說了,他連自己都顧不住,哪里會給曉慶啥好處?!等我一死,這兩人也就形同陌路了吧......我不能死,不能死,我得好好活著,好歹給孩子點依靠......
過了一會兒,她的尿意越來越濃了,說是化療,也不知道天天輸的啥液體,光口渴,一天幾壺熱水都不夠她一人喝的,喝的多了,尿也頻繁,一會兒一上,一天里,不是輸液,就是尿尿,唉!她越來越憋不住了,可曉慶還沒回來,就強撐著身子,往廁所里晃去。
這時,門開了,曉慶驚呼:“媽,你怎么自己起來了?我剛不是說了,起床打電話!”
郝冰冰笑著說:“不過上個廁所,有什么大不了的?!”曉慶還是攙著她進去了,上完廁所又把她扶到床上了。
在床上坐穩了,郝冰冰喘著氣,看著女兒說:“你跟林叔叔說啥呢?去了這么久?”
曉慶一愣,笑著說:“沒說啥啊。剛才林叔叔來了,你正睡著呢,我就沒叫你,把他送到樓下了,林叔叔跟我說他想去給你買點葡萄,他記得你愛吃葡萄,我說這大冬天的,也不是葡萄的季節,就別折騰夠了,買點當季水果就行了,也就這些話,我就上來了啊!”
郝冰冰嘆了口氣說:“啥都沒買了,我都吃不下,凈浪費錢!”
曉慶卻笑著說:“那咋能行呢?!醫生說了,能吃還是要盡量多吃點的,要不然哪兒有力氣啊?!還有,媽,你心態得好點,往好處想,這個病壓根不算什么,醫生都說了,是要受點罪的,可治愈率挺高的,你要有信心嘛!”
“剛才我還跟林叔叔說呢,說等你好了,你倆出去好好轉轉,全國各地都跑一跑,也是過了大半輩子了,該享享福啦......”
郝冰冰笑看著女兒一板一眼地說話,心里好受了些:得此一女,夫復何求!可她心念一動,打斷了女兒的話:“慶慶啊,你過來,媽跟你說兩句話。”
曉慶趕緊湊到身邊,郝冰冰摸著女兒的頭發,低聲說:“你啊,也不要跟你林叔叔走太近了,他腦子有病,好的時候倒沒啥,就怕他萬一發瘋了,傷了你可不是玩的.....”
曉慶笑著說:“我知道了,林叔叔也跟我說了,說他感覺不好的時候,就不來看你了。”
郝冰冰點點頭:“唉,我是虧欠他了,這輩子這債是清不了了。慶慶,媽求個事兒,我想啊,等我走了.........”
曉慶趕緊說:“媽,你又說啥呢?!”
郝冰冰卻說:“讓我說完吧。萬一,我是說萬一我走了,林叔叔那兒,媽也不想讓你跟他攀親,只要你啥時候回老家時,順道去看看他,看的時候別帶上張斌,免得他說你,你一個人去。一年里,看個一兩回的就成了。給他買點東西,塞點錢,意思到了就行了。他原來也是個好人,可惜了!”
曉慶點點頭,說我知道了媽。
郝冰冰撫著女兒的臉,笑著。曉慶說:媽,你躺著吧,別累著了。郝冰冰點點頭,躺下了。
曉慶坐在一邊守著,心里卻在琢磨剛才的話:林叔叔說,李敬芳是我們縣公安局局長,為人板正質樸,很少徇私枉法,也因為這個,該升時也沒升上去,前段時候才從位子上退下來,在縣里頗有聲望和人緣,其他的就打聽不出來了.....要是這么著一個人,看不起不像耍陰的啊?可是誰知道呢?爸爸的死到底跟他有關系沒?當時爸爸被抓緊監獄里,他那會兒也是一公干人員了,說不定也插手這個案子了?會不會因為錢,臨時起意呢......
郝冰冰雖然躺下了,可倆眼卻一直盯著女兒呢,她看到女兒皺著眉頭發呆,忍不住問道:“慶慶,怎么了?有什么事兒么?”
曉慶笑著搖搖頭,假裝無意地說:“媽,你聽說過李敬芳這個人么?”
郝冰冰想了想,搖頭:“沒聽說過。怎么了?”
曉慶心一驚,若是媽媽說聽說過,她倒覺得在意料之中,可媽媽竟然直接說沒有,讓她心里頓時亂成了一團:媽媽是不知道?還是故意掩蓋著什么呢?可看著媽媽的樣子,不像是故意隱藏什么啊,而且都到了這時兒,媽媽一直都在跟她說心里話,從前大大小小的事兒都說了遍.....
曉慶徹底迷惑了,她看到媽媽閉上了眼睛,也就不吭聲了,心里卻翻江倒海:到底是怎么回事兒?究竟是誰害了爸爸?是李敬芳?還是另有他人.....
這時,媽媽卻突然睜開眼了說:“你問李敬芳干嘛啊?”
曉慶心里慌亂起來,心里急轉彎,笑著說:“前幾天在路邊買東西,聽老板在那說,他治小流氓很有一手,現在下臺了,估計一幫人又要猖狂起來了......”
郝冰冰嘆著氣說:“是的,他是個好人。我記起來了,你爸沒出事兒的時候,他去過咱家幾次,比你爸小三四歲吧,跟你爸還挺聊得來,倆人老一塊兒吃飯,后來你爸出事了,他也是個警察,估計是避嫌吧,再也沒來過.....”
“后來你爸辦喪禮呢,他倒是露了個頭,人多也沒顧上說話,你爸去的頭一年,他還來看過咱娘倆,拎了好些水果,再后來,就沒來過,想想也是,寡婦門前是非多,他也是避嫌吧......”
“你不說,我倒忘了這么一個人了。怎么,退休了?他是個實心眼的人啊,退下來了,也算是善終了!說著,郝冰冰又合上了眼睛睡去了。”
曉慶起身給媽媽蓋好被子,安靜地守著,心里卻跟過山車似的,不得一分清凈:媽媽也絕口不提那三千塊錢,到底怎么回事?是故意隱瞞?還是壓根不知道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覺得眼前罩了烏云似的,混黑的一團,怎么撥也撥不開。看來,只能來狠的了,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