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請假
- 虞城往事
- A阿刁
- 3167字
- 2019-08-05 17:48:49
這會兒,曉慶腳步匆匆地在校園里走著,正是下課時間,學生到處亂走著,她時不時被擠碰一下,卻并沒放慢腳步。腦子里還回響著陳院長的話:“行,你只要能接替你上課的人,不影響正常的教學工作,我就批你一個月的假期,走之前記得提交調課表,做好交接工作,其他的就不用管了,照顧好老人啊.....”
曉慶急匆匆地穿過人流,來到教研室,主任正好在,她趕緊過去說了請假的原由,主任更爽快:“可以,沒問題,你走吧,你的課我來找人代,趕緊去吧。”曉慶感動不已,淚光閃爍:謝謝主任。
主任和氣地說:“曉慶啊,你上班以來,一向認真踏實,咱們教研室的課你一人就承擔了一半,還有各種雜事也都多虧了你,咱們教研室能評上校級優秀,你是功不可沒的。你家里有事兒了,大家出點力,能幫就幫一把,這都是該的。”
曉慶點點頭,無限感激地說:謝謝主任,那我走了。說著就收拾了自己的桌子,往家里趕去。
回去的路上,她接到了曉佳的電話:“曉慶,我這兒有一萬呢,你卡號給我,先拿去應應急啊!”
聽著曉佳按耐不住的大嗓門,曉慶就笑了,說:“你先留著吧,用時我自然會找你要的,這會兒不著急呢。”
曉佳又喊道:“有事兒隨時給我打電話啊,你要照顧好阿姨,也照顧好自己,不要太累了啊!”曉慶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進了家門,張斌正坐在沙發上,他氣閑神定地問:“請好假了么?”
曉慶點點頭:“先請了一個月,不行就再請。”
張斌哼著鼻子說:“昨天我媽挨個打的電話,量他們也不敢不批,一幫鳥人。”
曉慶看他鼻孔朝天的自傲勁兒,懶得跟他置氣,趕緊進了主臥去收拾東西,張斌跟了進來,坐在床頭,看她一捧捧地往箱子里塞,斜著眼說:“收拾這么多干嘛啊?不就請了一個月的假么?”
曉慶悶頭不理,他自覺無趣,又說:“有啥事兒你就給我打電話,我立馬過去。”
曉慶點點頭,看向他,說:“給我卡里打點錢吧。”
張斌眼神立馬溜到一邊去了,隨后又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道:“多少?”
曉慶定定地看著他,說:“先打六萬吧。”
張斌一聽,腮幫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臉色轉陰:“家里哪有那么多錢啊?你忘了,我都賠到股市里去了。”
曉慶看著他那副裝腔作勢的嘴臉,心想:都這會兒,跟我還沒一句實話,偷偷抵押房子的事兒還死瞞著我,真是事危之時,方見人心啊。
雖然心如明鏡,她卻懶得跟他做戲,只是盯著他,直截了當地問:“那你現在手里有多少?”
張斌仰著頭看向天花板,心里盤算了一會兒,才吐出來幾句:“要是把那些雜七雜八的都湊一塊兒,再加上我這個月的工資,也就三萬多吧,就這些了。”說完,他瞟了曉慶一樣,皺著眉頭問:“難道咱媽平時都沒存個錢么?!這么突然來一下子......”
曉慶心里一凜,忍不住說道:“去年年初我媽給了咱九萬,被你拿去當利息送人了,你都忘了么?”
張斌看著曉慶冰冷的臉色,嘴里砸吧了幾下,重重地嘆了口氣說:“你先拿著這三萬吧,晚上我再問問我媽,估計她手里還有點兒吧,實在不行就借借,湊齊了一塊兒給你打過去。”說著又長嘆起來:“我媽也是不容易啊,一大把年紀了,一天福沒享上不說,到這會兒了,咱還去翻她的老底兒,不孝啊!”說完又一連嘆了好幾口氣,眼角時不時掃過曉慶。
曉慶實在沒心思跟他理論,只是手腳麻利地收拾著。張斌看她那樣,語氣又柔起來:“唉,真是時運不濟啊,咱們還沒賺到錢呢,老人倒先一步倒下了,處處捉襟見肘,照這樣兒,掙多少都不夠花的。”
曉慶忍了又忍,一肚子的火硬壓了下去,啪地合上皮箱,拖著往外走。張斌喊她:我送你啊。曉慶扔下一句不用,砰地關上了門。
回去的大巴車上,曉慶坐著閉目養神,想起昨天晚上媽媽跟她說的話:“慶慶,你記著,你還有一份家產呢,在咱們溫州街上,有你兩套門面房。這是你爸留下來的家底兒,不過被你那倆伯父霸占去了。”
“說起來,還是你爺爺置下產業,三個兒子,一人一個獨院。那地兒算是咱們的老宅,那會兒咱縣還沒發展到那塊兒地,偏的很,上班騎個自行車都得大半個小時,你爸當時一咬牙,就先在學校邊上租了房子住,你爸走了以后,我就更少回去了,一年還不去一次呢。”
“有一年,你大伯來要鑰匙,說是在里面種菜呢,我也沒在意,就給了他。誰知道,沒多久,那片地兒就被溫州人買去,把老宅子全推了,蓋成了一排商業街。原來的住戶,也沒給錢,都按面積分店鋪呢,咱們的宅子分到兩套門面房,分房時我在外地,鑰匙就被你倆大伯拿去呢,我去要過幾次,結果被他們罵的不像樣子,說我是養漢子的婊子,不配占他們家的地產。”
“我是不配的,可是你是你爸親生的啊,他們卻死不認理,一嘴難抵四拳,最后楞把我打了出去,我也是窩囊,就沒膽兒再去了。那個地兒,頭些年,也租不出去,當時人哪兒有錢啊,沒錢也就沒人租房,著實空落了好些時候,也就這幾年,那片兒才火起來了,聽說一個店鋪一年的租金都五六萬呢。”
“后來我又去要過,回回被他們趕出來,有一次幾個人拿著棍子追著我打,罵的滿大街都聽到了:養漢子的死婊子!媽是個沒出息的,沒保住原屬于你東西,虧待你了.....你啊,知道這事兒就行了,也別去跟他們鬧了,他們早就不認咱了,去了凈受些氣!”
“我也不知道有幾天日子了,咱倆就清清靜靜地過吧,這樣也挺好的......”說到這兒,媽媽累的不行,費力地咳嗽起來,在床頭抖成了篩子,曉慶趕緊起來抱著媽媽,淚如雨下:“媽,我知道了,你被說了,你歇會吧.....”
此時此刻,曉慶坐在車上,淚水滑落:她總以為,幾十年前的那些事兒,上一代的那些人兒,早就如煙散去了,卻不料,生命存續里,兜兜轉轉間,浸透在血液的千般糾葛,摻雜著推逃不開的愛恨,依然攪的你熱血翻滾!
她又想起翻出來的那個借條,依然不得其解:這些天,媽媽說了那么多話,對這個卻只字未提,是故意避開了?還是無意疏忽了?
這個李敬芳,到底是誰呢?從借錢的時間來看,爸爸是在借給他錢后沒幾天就東窗事發的,半年不到爸爸就屈死在監獄里了,這個錢,估計也沒還......曉慶卻不敢直接問媽媽,怕引起她情緒波動,每天的化療已經將她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但凡能讓她心情好點,就盡量不要扯的太多.
只是,這件事兒,太詭異了,想著爸爸臨死前在監獄里亂跑亂喊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曉慶就忍不住在心里頭將這個事兒磨了一次又一次:爸爸究竟要報誰的仇?是李敬芳么.....
一路上,曉慶就這么瞎想著,怎么也理不出個頭緒。下了車,她就趕緊往醫院里奔去。到了病房門口,她剛要推門進去,卻隔著玻璃先看到一個男人坐在媽媽床前,手里拿著根剝開的香蕉,正往媽媽嘴里送呢,而媽媽則笑看著她。
曉慶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切:從側面看,這個男人頭發花白,臉色黑紅,膀大腰粗,尤其是他的肚子,就跟一口大鍋倒扣在了上面,整個人顯得格外的笨碩,身上的衣服沒一點兒型,像是從洗衣機里扒出來隨手套上的,到處都是甩過的褶子,擰巴成一團....
這是頭一個來探望媽媽的人,曉慶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趕緊閃身到一邊,背靠墻站著,捂著的嘴不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門開了,那個男人出來了,他關上門時掃到站在一旁的曉慶,愣住了。曉慶使勁兒地盯著他看,他也盯著曉慶看,一雙充血的眼里,閃爍著怯怯的光。最后,那個男人到底先沖曉慶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曉慶卻跟了上去,直到那個男人走到樓梯那,曉慶才小聲喊道:“哎,您是林叔叔吧?”
男人一驚,回過頭來,有些激動:“你媽跟你提到過我?”
曉慶點點頭,男人看向病房一眼,又看看曉慶,情緒越發激動了:“我是,我是你林叔叔!孩子,你有啥需要的就跟我說,雖然我沒錢,可也認識些人,能幫到你的地方都盡量幫。你媽命太苦了,都怪我這個廢物.....”說著摸了一把眼淚。
曉慶也有些激動,忍住淚花說:“林叔叔,你的手機號給我留一個吧,方便咱倆聯系。”男人胡亂擦了把臉,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曉慶才回到病房里,帶著一臉的笑看著郝冰冰,郝冰冰也溫柔地看著女兒,問:“見到他了?”
曉慶點點頭,說:“林叔叔挺好的,媽,等你好了,你倆搬一塊兒過吧。”
郝冰冰眼里也閃光:“你這孩子,說的啥話都是?!我哪兒能連累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