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總是太短,不過在沙發上歪了幾天,看了幾場電影,又吃了幾頓閑飯,時間就這么過去了。新學期又開始,開學幾天的瑣碎繁雜一如既往,老師們都有些疲沓了,除了那幾個周一要上課的老師要提著點精神頭,以防止校領導的隨時突擊巡查外,其他人不過出于慣性聽著鈴聲而動。
新學期的老教師們,一個個,跟吃的太撐肚皮拖著地的老母豬,猛然間屁股上挨了一棍,雖然心頭一驚,可太久沒動過了,只得本能地往前躍一步,隨后又開始了一步三晃的步伐,哼唧到哪兒算哪兒吧。但是,對于剛入職兩三年的新老師而言,還要面臨不少考驗。
比如說曉佳吧,她這學期的課不僅多,還都是新的,俗話說,臺上十分鐘,臺下十年功,她要想熟練講解,課下至少得耗費三到五倍的課堂時間去準備,再加上還有個孩子,自然每天忙到人間消失。
再說曉慶,剛提交了授課計劃和教案,就被主任叫到辦公室了,主任一臉嚴肅地說:“曉慶啊,下周咱們學校里要舉行一個講課比賽,初賽在學院里進行,每個教研室都要參加,至少得出一個人,你就代表大家去參賽吧。”
“這不只是一場比賽,更是一個學習的機會,新進的教工沒經驗,扎不穩臺面,你呢,也來兩三年了,基本功也有一些了,該去見識見識了。”曉慶趕緊答應說:“好的,主任!”主任又囑咐了一句:“你要好好準備,咱們院在這方面一向都是強項,你可不能拖后腿啦。”曉慶點點頭。
曉慶本就是個特有責任感的人,接了這個活,再加上領導的囑托,她自然越發慎重仔細了。回去后,先在網上各種查看,摸清講課比賽的規則和套路,又打電話要來幾名老教師前些年的講課稿,對著這些東西仔細揣摩,食不言寢不語,全部心思都投進去了。
張斌看她那樣認真,笑著說:“你呀,到底沒經過事兒,你們主任不過說兩句嚇唬你罷了,你還當真了。”曉慶白了他一眼,繼續忙活。幾天后,她終于寫出自己滿意的講課稿,做出了精細的PPT。
到了比賽那天,曉慶特意穿了一身正裝:白襯衫,黑色過膝裙,肉色絲襪,還踩了一雙輕易不穿的純黑細跟鞋。她按要求提交了資料,隨后坐等自己的叫號。先上臺的幾位老師,都有些資歷了,一個個臺風壓的很穩,講解也細致流暢,唯獨少了點靈氣。
曉慶邊聽邊琢磨,臨陣磨槍,取長補短。輪到她上臺了,她刻意調高嗓門,氣場大開,妙語連珠,起承轉合,一氣呵成。短短的十五分鐘,她后背上就出了一層汗。可下臺時,掃到滿場贊許的目光,心里格外開心。
院里的比賽結果下午就出來了,曉慶榮獲系里的第一名,并被通知過兩天代表系里去參加校里的決賽。得知這個消息,主任也上心了,立馬指定倆個老教師隨時輔導曉慶,爭取拿個好成績。
曉慶精神上更繃緊了,午飯都不回家吃了,啥時候餓了才去校門口隨便吃點,上完課就在辦公室里加班,一點點地精修自己的稿子和ppt,并趁著教研室沒人的時候,反復地排練。
她這般的用功,同事們也都表示欽佩,其中一個老師說:“到底是年輕啊,就是有勁兒頭!”很快,決賽到了,曉慶抽到序號,得知自己第18個上臺。她有些擔心:一共才23個人,這么靠后,評委到時候多少都會有些煩躁的,只能盡人力,聽天命啦!
輪到她了,她提著一股子精神氣兒,意氣風發的上場了,一字一句,抬手投足,都做了極致的圓潤。結果很快出來了,曉慶一舉奪魁。她看到坐在前幾排的院里領導嘉許的笑容,心中幾番得意。
一個女人,一輩子,能有幾次這樣的得意,她原本尋常人家,一心想的就是安然過日,能有這樣的榮譽,就是她生活里極其難得的點綴。曉慶長舒了一口氣:自己的生活,總算走上了正規,終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一點點地往前推進了。以后,她不光要盡力而為,還要隨心隨性,活出自己想成為的樣子。
比賽結束后,曉慶回到了辦公室,幾個老師笑著說:“曉慶,你講的是真好啊,我們都聽呆了!”
另一個老師也說:“可不是么,我都覺得,這十五分鐘,怎么一晃眼就過去了呢,我還沒聽夠呢。”
更有一個老教師,也起身笑著說:“曉慶的課講得真的是無可挑剔,這么枯燥的內容也能講的這么有趣兒,學生們可是有福了。”
曉慶笑著說:“哪兒啊,都是向你們學習的嘛,跟你們可都差遠了啊,以后還得請你們多指導呢。”
其他幾個老師都笑了:“你這水平,我們哪兒指導得了你啊?我們只有向你學習的份兒了。”
曉慶趕緊恭敬地笑說:“說哪里話啊,沒有你們天天影響提點著我,我哪兒有進步呢.....”就這樣,大家說笑了一番,依次走了。曉慶卻因為剛才太提勁兒了,就坐下休息著。
這時,教研室僅剩一個老教師,她看周圍無人了,才輕輕走到曉慶身邊,在她旁邊坐下了,笑著說:“曉慶啊,工作上是該認真的,但是再怎樣拼,身體還是第一位的!”
曉慶點點頭,笑著說:“謝謝劉老師,我知道了。”
不料劉老師卻不走,湊的更近了一些,輕聲說:“那個要小孩的事兒啊,也不能太心急了,調理歸調理,但是也得悠著點,有時還看心態呢,不能病急亂投醫啊。”
曉慶愣了一下:“我沒著急啊,也沒有亂投醫啊。”
劉老師笑笑,溫和地說:“我是過來人,就就跟你有啥說啥了。前段時間你不是住院了么?那天我去醫院給孩子開治鼻炎的藥,在門口正好碰見你婆婆,我問她干啥呢,她說你住院調理身體呢,還說怎么要個小孩這么難,別人都三五個月都弄成的事兒,我媳婦怎么就這么難。我本來想去看看你,又怕你覺得不好意思,更何況我還帶著個孩子,就沒去。”
曉慶心里生出一股寒意,她咬咬牙,問:“我婆婆到底咋說的?”
劉老師是個實在人,看她問,立馬竹管倒豆子一般說開了:“你婆婆說啊,是你身子骨弱,血也虛,還宮寒......總之一大堆問題,死活調理不過來。”
“還說張斌年紀也不小了,硬拖著也不行,這不就趁著假期來住院了,要是還是不行的話,就得試管嬰兒呢。最后還嘮叨,這年頭,要個小孩都這么難,不孕癥這么多,國家也不管管?”
曉慶很想破口大罵,但還是忍住了,擠出點笑說:“你別搭理她,我不是因為那個住院的,我身體沒一點問題。”
劉老師詫異了:“那是因為啥住院了呢?說實話,我剛才看你講課,中氣也算足啊,沒你婆婆說的那么虛啊,咋就還說不孕呢......”
面對這樣探尋的目光,曉慶只得努力笑笑說:“一點小病而已,沒啥的。”
劉老師看她不肯說,也笑了笑,起身說:“別太累了哈,注意點身體,工作是干不完的,主要是心情得好,我就不跟你嘮了,接孩子去。”曉慶點點頭,笑著說:謝謝劉老師!
待人都走了,曉慶才狠狠地想:果然是一家子人,扯謊的脾性,還真是遺傳的一點不剩。這么想著,她收拾東西回去了。到家正撞上張彬在客廳閑坐著,她憤怒至極,幾步走到他跟前,死盯著他說:“你能不能跟你媽說說,別再讓她再四處造謠啦?”
張彬一驚,隨后淡然地說:“咋說的話啊?咱媽,說了多少次了,是咱媽,一點都不孝順,這要是讓咱媽聽見了,心里多難受!”
曉慶氣火沖天:“你天天就顧忌她難受,卻不想我有多難堪,她在學校里散布我不孕呢,你知道么?”
張彬頭也不抬:“你管她干嘛啊?她一把年紀了,嘴是絮叨點,至于生氣么?再說了,她還不是為你好么?難道你想讓別人知道你是自殺住院的了?領導同事怎么看你啊?”
曉慶咬牙切齒:“哼,別人怎么看我倒是其次,怎么看你們一家人才是最主要的!我一個活生生的人,屢次三番,被逼到自殺的地步,就該讓學校的人都知道,你們一家子都是什么樣的德行?!”
張斌忽地站起來,火冒三丈:“你說的什么話?!郝曉慶,我警告你,不要給鼻子上臉,我們家人不好,我們對不起你是吧,有本事你走啊,你走啊!出了這個門,我看誰敢要你?!”說完,轉身進了書房,曉慶呆呆地站在那兒,腦子里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