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工資的發放時間是在月中,早的話十二三號就會到賬,晚的話也就是十五六號,一般不會再晚了,再晚的話老師們都會有意見了,畢竟很多人都是掐著時間點還信用卡呢。
這個月的工資比往常早了幾天,李明十號就收到了工資收入的提醒短信了,她看了一眼:本月工資收入3421.45元......
雖說她早就知道要漲工資了,看到真的漲了,心里還是蠻高興的:兩千多塊錢的工資,她一直都不夠花,上班一年多,比較昂貴的花費都靠家里或王超買單,比如說皮衣啊,護膚品啊,這兩千多也只能維持她日常的一般開銷,現在忽然漲了六七百,一下子跳到三千多了,在虞城這個小城市里也算是一份說得過去的收入了,可以自主點了,她心想。
這時,門哐地響了一下,王超回來了。她收起手機,假裝若無其事地看著電視屏幕。王超走過來,在樓梯口那兒停下,看著她淡漠的側顏,準備上樓,又猶豫了下轉過身來,勉強開口:“咱媽剛打電話了,說咱們有段時間沒回家了,今天晚上回去吃飯吧。”李明沒吭聲,王超也不愿多說,啪啪啪上樓去了。
以前兩人吵架,王超總是那個伏小做低的人,可這次王超卻鐵了心似的,怎么也不肯讓步,倆人僵持快了一個月,關系幾乎冷漠如冰。
夫妻間的感情,說近也近,可一旦置起氣來,如果都較著真各執一端,則勢同水火。多少對夫妻相依相扶幾十年,風風雨雨都能扛過去,卻會為一件很小的事情分道揚鑣。
說到緣由,還要從戀愛的初期說起。在相識的最初,相伴的模式就已成形,一強一弱,扶持前行,后面的日子再長,也不過是這種模式的延續。即使過了很多年,強者始終不自知,弱者卻已無路可退,突然一件小事攪翻所有的前情后理,兩個偏都轉不過這個彎來,最終徹底決裂。李明和王超還太年輕,不曾細想,更不知其厲害,以至于鬧到這個程度。
到了六點多,王超下樓來,看見李明還是穿著家居服在看電視,心里有火,話里自然就有了氣兒,直騰騰地說:“走吧,別讓爸媽干等著!”
李明如同沒聽見似的,坐著不動,她心里不過是想要一個好點的態度,王超卻無法忍受更多,怒吼起來:“你走不走?!”
這樣的口吻李明豈能忍受,當然不走。王超轉身拿起車鑰匙,扔下一句:“不去拉倒!”說著就拉開了門。
李明有些驚愕地扭頭去看,王超早摔門走了。她坐著,越想越生氣,走到陽臺上一看,王超頭都沒抬就上了車,她偏偏又不肯忍氣地給他打電話,就眼睜睜地看著他開車走掉。
王超心里的氣兒,更多的是他自個的小心思。其實,他根本不想讓李明去,怕她說漏嘴,所以剛才只是象征性地問詢,假意的讓讓,而李明的姿態得以讓他找個借口溜掉。
事到如今,他幾乎在股市上投入了全部的精力,沒日沒夜地操盤,欲望有多深,膽子就有多大。再加上中間又小賺了幾筆,他就像一個多年屢戰屢敗的士兵,偶然間的得手,幾乎將性格中最不堪的那些都逼露了出來。等老子賺了錢,不怕她不來求老子,他心想。
等她來求了,他要好好奚落她一番,讓她知道,她錯了,我才是對的。只要她態度好了,我自然就原諒她。但她應該知道,老子才是王者。這么想著,他開著車越發竄的厲害了。
到了家里,飯已經上桌了,父親自然而然地問:“明明怎么沒來?”
王超含糊地答:“跟同事聚餐去了。”
父親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了。倒是母親,立馬停下了筷子,明顯不悅地說:“也該有個度了,結了婚就應該以家為主,夫唱婦隨的,又撇下你一個人,不像話!”
王超剛想要替媳婦辯解一下,父親又開口了,貌似無意地掃了他一眼:“最近瘦了啊,在忙什么呢?”
王超胸口跳了幾下,低下頭淡然地說:“最近工作有點忙,加班多了點。”
母親又插話了:“當初我就說了,找個懂事的,這倒好,你上班忙成這樣,回家還得再伺候著她,看她臉色,累不累?!”
在母親沒說這話之前,王超確實想替李明辯解來著,可當她說完以后,王超突然不想辯解了。是的,他覺得很累,。一個男人,不管在外有無成就,掙多掙少,他都是生活里死命打拼的俠客,身體的疲憊還在其次,心里的勞煩卻總是去了又來。當忙碌完了一天后,回到家里,誰不想有個溫香軟玉的體貼。
從前戀愛時,他還是個毫無壓力無所畏懼的公子哥,自然有大把的時間和精力來哄她,可現在,他自個已被生活打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了,她卻依然故我,想想此后漫長的一生,王超的沉郁躍然臉上。
母親看到他神情略有恍惚,越發心疼起來,言語更沖了:“她就是個勢利鬼,以前還不是看著咱家的錢,現在倒好,越發不在禮了,你問問,她眼里還有誰?她是實心實意跟你過么?!”
多少感情,是經不起推敲的,即使一心一意的愛慕里,也有一點自私自利的權衡,更何況他倆此時還處在誤會中?!
長者的話,有時是一種有益的指引,有時則是惡毒的揣測。雖然年少相知的感情是單純的,可也是最不堪一擊的,熬得過歲月,未必拗得過現實。
李明在家里坐了會兒,有些懊悔了,雖然滿腹委屈,還是換了衣服,趕緊打車去。在出租車上,她想到一向對她挑剔的婆婆,心里又氣又怵。待她奔到門口,發現門是虛掩著的,估計是保姆出去倒垃圾忘關了。
她正要進去,卻聽見婆婆尖酸的聲音:“要是以前,她會不來吃飯么?還不是看我沒給你們商鋪,又賠了那么多錢,所以才不來了。連這點體面都沒有,算什么東西?!”
李明嗖然止步,但沒有轉身,她要等,等王超為她辯解,為她正名,可是足足等了好大一會兒,都沒聽到王超的一句話,屋里始終回響著婆婆不依不饒的各種辱罵。
李明含著眼淚轉身離去了。原來他們背后就是這樣評價自己的,她木著身子走著。爸媽說的沒錯,婆婆確實不是什么好任兒,只怪當時自己太單純,非要嫁給愛情。也直到這會兒,她也才領悟到一點,男人的成熟著實可貴,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才會在關鍵時刻給女人一份周全的呵護。
回到家里,她也沒胃口,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著找個人說說話,她下意識地避開了父母,最后撥了曉佳的電話:在干嘛呢?她聽見曉佳那邊有些人聲,可還是不想立馬地掛掉,漫不經心地問:曉佳,在忙么?曉佳倒是笑了:沒有,就是董舒來了,我這不送他出門么。
李明驚訝:“大晚上的,他找你干嘛呢?”
曉佳淡淡地說:“我要借了他一本專業課書,本來說好我去拿的,可是今天他說順路,就給我送過來了。又順便說了幾句閑話,說什么去年團購房子的事兒,領導受賄之類的.....”
李明更驚訝了:“怎么回事啊?”
曉佳倒也爽快:“不知道呢,董舒一肚子的氣,說去年交房時,開發商讓補交五千塊錢的開口費,不交就不給鑰匙,最后老師們鬧了幾次,還是交了。今年也不知道誰聽到的消息,說是開發商給牽頭團購的副校長免費送了一套房子,好像是陳文彬校長,老師們交的開口費其實就是給校長墊房錢。也不知道真假,反正他挺氣的。”
李明頭嗡地響了一下,不知道說什么好,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問:“董舒怎么知道的啊?”
曉佳說:“不知道啊,估計也是聽人瞎說的唄,沒根沒據的!”
李明又問:“那打算怎么辦啊?”
曉佳嘆了口氣說:“還能怎樣啊?錢都交了,又是風聞,不了了之了唄。”
李明松了一口氣,笑了說:“好吧,學校的人還真能編啊。”
曉佳笑呵呵地說:“能編的人多著呢,何止這一件啊。對了,你在那兒買房了么?”
李明也嘆氣了:“我那還有什么錢買房啊。唉,你現在月份挺大了,就好好在家養著吧,明天我去看你。”曉佳笑著說好。兩人掛了電話。
李明環顧四周,靜默無聲。好在一個人的孤獨勝過兩個人的冷漠,至少心里沒那么多的氣。雖然如此,她卻還是站在窗前,呆呆地看著外邊漆黑的天幕,哪里還有星星啊?只有陰冷的夜風。
十一月的夜晚,暖氣沒來,伸手成冰。她的身子幾乎也快僵住了,卻不愿意動一下。夜風再冷,也抵不上心里的寒啊。
十幾年的感情,難道就要這樣頃刻間付之一燼么?她總以為就算是往事燃燒了,總是還有回憶的灰燼讓人惦念懷想,可現在,她的腦里只是一片虛無的空白。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起來看:“暖氣沒來,你也凍成寒號鳥了吧?!”
李明噗嗤笑了,這個齊勤,還真能說到人心窩里去,她回復:“是啊,你有什么法寶么?”
齊勤閃回:“熱水泡泡腳,再多抱幾個暖寶寶啊!”
李明徹底樂了,纏頭蓋臉的霧霾,被這幾句話瞬間吹跑了,她走回床邊,倚著靠枕,順手拿來毯子蓋著自己的半個身子,笑著給他回復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