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平時不怎么沾酒,在飲食上她一向中規中矩,正如她日常說話辦事,沒有特別出彩的地方,也沒有極其失禮的時候。然而,此刻,她卻在后腰上墊了個柔軟的大抱枕,斜倚在紅木沙發上,手里拿是一杯上好的紅酒。
她輕輕抿了一口,這酒入口沒有一般紅酒濃厚的澀味,初入口時只是微苦,至喉就回甘了,她享受似的咽了下去,不知不覺,一杯喝完了,她忍不住又倒了些。
肢體放松,心情也美,她對著燈光來看酒杯里那深紅色的液體,實在看不出來有什么不同,本不是飲酒之人,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今夜王超值班去了,她把整個屋子拾掇了一遍,才暫時放松下。
前段時間,王超攢了五天的假期,兩人趁著暑熱,到奢靡繁華的香港逛了一圈,除了看風采俗外,就是大肆采購。這瓶紅酒就是在那兒買的。
按說,她也不是小家小戶出來的人,去過的地方不算少,只是以前都是跟家人去的,像這種婚后的奢華出行,還是正兒八經的頭一次。
單身是自由的,也是孤獨的;婚姻是束縛的,也是有同謀的。如果兩人剛好心性一致,便是難得的玩伴。這個時代里,但凡稍微有點錢,年輕伴侶都愿意出去走走看看。物質已經沒那么稀缺了,可精神上還有諸多的空白需要填補,旅行是最直搗人心的快樂。
這一路,他們玩的特別開心,更甚于上次。畢竟上次只是排解郁悶,這次卻是純粹享受,因為她家王超,掙錢了!這瓶酒,她已經連著喝了好幾天,今天才算見底,也才品味出它的甘甜來。13度,不高也不低,兩杯足以讓她微醺。這是她此生獨酌完的第一瓶紅酒,她頭有點暈,還有些自得。
十幾年的情感啊,有酸有澀有苦,當然,更有甜。結婚這一年多,雖然王超屢次傷她,卻也實屬無奈。兩人相處,大部分時間還是甜蜜蜜的。尤其是這次旅游,王超再現公子哥的架勢,攬著她的肩膀,拍著胸口,時不時蹦出來一句:“買吧,看上啥就買啥,哥有的是錢......”想到這兒,她就忍不住笑了:不管他掙多掙少,都花到自己身上了。
最后一滴,她咽下去時幾乎是灌蜜一樣而的感覺,放下了酒杯,在沙發上呆了一會兒。偶爾她也有疑慮,但房貸切切實實地被王超包攬了下來,而且一晃幾個月過去了,都沒讓她操一點心,就憑這點,她還什么不放心的呢。
錢,自始至終,都是個好東西,不光讓人沉溺,還催人奮起,她的老公王超,如今總算著了道了。真看不出來他還挺有兩把刷子呢,她心里樂著。
感情嘛,說到底,就是一份心意,需要足夠的耐心去包容,當包容上升一定程度,就變成了細膩的理解了,理解到一定深度,就化為入肉浸骨的體貼,僅此而已!
結婚前,她以為自己和王超的感情是穩固如山的,然而經過這一年多的磨合,她才明白從前的情誼還是過于單薄脆弱了。一份情感,只有共同磨難后,身相貼,心才近,才接近穩固如山。她會一直耐心等著他的,等他成熟,穩重......賺大錢!
時間不早了,已是深夜,她拿起空酒瓶,放到門口,隨后就上樓了。其實,刨除時代的烙印,來單純的分析情感,也沒有誰能一口斷定一生。畢竟多少次,我們苦苦堅守相約白頭,最終還是天各一方此生不復見;還有些時候,我們不過是回眸一笑無心插柳,最后根深葉茂遮天蔽日。
感情如此琢磨不透,更何況多變的未來呢。擔憂,就隨它去吧。這世上的事兒啊,誰也說不準,有的看著好像是在風浪里顛簸,最后卻能安然抵達目的地;有些眼瞅著順風順水,陰溝里翻船也屢見不鮮。
這時,王超卻沒有休息,他還在網上忙碌著,看大神預測,與人分析,然后密切關注自己的股票。這會兒,他其實不知道自己是賺了還是賠了,畢竟他的網撒的太亂了,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他就不想錯失良機。再說了,時間一長,每天那么忙,他也就懶得計算到底是賠還是賺。偶爾他心里也有一絲后怕,懷疑自己是不是這塊料,每日擔驚受怕的,不如干脆徹底清算一下,然后退出,但是很快他就放棄這個想法了。
多年耳濡目染察人觀色的心得,他更傾向于認定自己運氣不會那么差,再加上中間他也小賺了幾筆,越發有底氣了。此刻,他在股市里的操盤,就好似駕駛著一輛急速奔馳的大貨車,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意念和幾絲僥幸心理,全速前進。收手,不可能了!他只是忙碌,更忙碌,跟風,辯論,買進,賣出......直到每一天的深夜,直到筋疲力盡為止。
此刻,他環視著這個小小的值班室,有點無奈。這個單位,總是把人管的死死的,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么?前段時間,他也曾跟父親商量,想要停薪留職去做生意,只是父親的幾句話,就徹底打消了他的念頭:“做什么生意?你懂什么生意?你認識什么后臺?還是有什么渠道......”最后還教育了他一番:“咱們家,過好平常日子就行了,別想那歪毛邪道的事兒!你媽的事兒還不是個教訓么?!想做你自己做去,我是不管的?!本瓦@么幾句話,就徹底把他的沖動打到了爪哇國去了。
也怪他自己,凡事欠考慮,連做什么都沒想清楚,還想去興風起浪。他嘆了口氣,起身洗了把臉,然后躺下了。其實,這也不怪他,雖然快三十了,可是現在的這個時代跟以前還是不同。
古人雖說三十而立,可這個三十而立的前提是,需要一定的家底來鋪墊的,就算沒有底,那就得打小辛勞奔波吃透人事。他們這群人,前二十幾年只是被關在籠子里的小白鼠,縱然滿腹經綸,卻不堪一擊。說到底,還得自己去歷練。他上班也不過三年的時間,又逢家庭變故,至今都不明所以,更談何摸清自己!
這就是李明和王超的生活,也是我們平常日子。這樣的日子,哪些是苦澀,哪些是甘甜,不能斷定。好不與好,成與不成,如同釀酒,都是要很久以后,開封了才真正明白。忙忙碌碌,也可能釀出濁酒一杯;重復單調,也或許醞出清酒一盞。只有過了很多年后,在回憶里品味,才能自問當年是否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