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振東從牛書記辦公室出來,正值下課時間,他被學生流挾裹著下了樓。走到操場邊,他站立了一會兒,看著滿操場上來回奔跑的學生,感受到那種不可阻擋的青春活力,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學生時代。
那個時候的他每天都在緊張兮兮的忙碌中度過,上課正襟危坐全神貫注,即使是選修課考查課也是如此。下課后就泡在圖書館,看書思考做題,每一份作業(yè)都是經(jīng)過認真的思考并工整寫出的,他的作業(yè)一直是班里的標準答案,抄襲的模板。
只有在周六的下午,他才會放下書本,走出圖書館,跟同學們一塊兒打個籃球或踢個足球。平常的日子里,他都會在晚上八九點時繞著操場跑步鍛煉,一圈又一圈。
心情好的時候就跑上四五圈,順便活動一下久坐的軀體,可在心情差時,他會不知不覺地跑到大汗淋漓才停下來,也不知道多少圈,跑完了心情也就慢慢好起來了,好像那流淌的汗水帶走了他所有的不快,腿酸腳軟的不舒適反倒治愈了他心底的落寞。
而現(xiàn)在此刻,他就想去操場上跑幾圈,可天色還早,而且操場上還有不少學生在上體育課,他壓抑住自己的情緒,轉(zhuǎn)身往宿舍走去。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盡管所有的新聞上都在大肆宣揚公平和合理,這只是說明我們太缺乏了。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桿秤,在掂量自個的同時,總不忘稱稱別人,稍不如己,便欲仗勢欺人,攀尊附貴,恃強凌弱,獨斷專行,為富不仁.......
這些事兒,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或醞釀。雖然我們早就淡漠了階級和門派的概念,這一詞語隨著看似封塵在古紙堆里,可它的影子卻時時侵襲著社會人心。每個人心里都有一些條條框框,似乎一部分人蹂躪另一部分人是理所當然天經(jīng)地義的了。
想到這點,雷振東心里越發(fā)悲憤起來,這么多年,他艱苦卓絕地單打獨斗,先是跟自己斗,克制自己的欲望,約束自己的行為,好不容易一步步地走出了那個貧寒的家門,現(xiàn)在,又開始跟這個社會磨合較量,不管如何努力,終究還是處處被人掐著脖子走。
縱然從來都無愧于良知,可還是處處被人刁難欺凌。那些人不就是看他家境貧寒么,不就是摸清了他一沒金錢二沒關(guān)系么,誰想過來踩兩腳就踩兩腳。
說到底還是自己不夠強大啊,他心里想,明人不吃暗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要有機會,我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讓這幫人看看,我雷振東不是他們想捏就捏的住的。想到這兒,他開門進家了。
曉佳正窩在沙發(fā)上,腿上放著一盆葡萄,邊看手機邊吃。雷振東走過去坐在她身旁說:“你不是備課么?怎么又在吃?”
曉佳拿起一個葡萄塞到他嘴里,問:“甜不甜?”
雷振東點了點頭,曉佳得意的說:“把肚子犒勞好了,心里也就不委屈了,這樣才能更好的工作啊!”
這不過是曉佳平時的一貫的言詞,絲毫沒有體察雷振東心思意味,雷振東聽了還是感到些許寬慰,靠在沙發(fā)上笑著看她邊吃邊胡說八道。
曉佳在吃葡萄,曉慶也在吃,不過她吃的是酸葡萄,苦葡萄,還是被迫喂著吃的。今天她忙的午飯都沒空吃,直接在辦公室泡了包面,三口兩口對付完了,然后趕在一點前去教室給學生開了黨會,一個小時的黨課結(jié)束后,再收拾書本去另一個教學樓上專業(yè)課。
此刻,她剛下課,又在焦頭爛額地整理學生的材料,然后給班干部們開了個會,下發(fā)一個關(guān)于“最美寢室”的會議通知,囑咐班干部一些特別需要注意的地方,讓他們明天晚上八點務(wù)必收拾整潔,到時系里領(lǐng)導會去學生宿舍參觀評選。
她雖然一刻不閑,但大腦思路始終清晰考慮周全,把工作都做到了她所能的極致。這波學生好不容易走了,她也累癱在了辦公桌前。在椅子上稍微調(diào)整了下狀態(tài),扭扭脖子休息了五分鐘,又坐直身子,拿出教材開始備課。
這時,有人給她端來一杯水,放在她的書上,她抬頭一看,是陳風標,主管大四的輔導員。她趕緊起身說:“謝謝陳老師?!?
陳風標頭發(fā)稀少,油膩的胖臉上痘痘密布,額頭上有一顆大的已經(jīng)破了,往外滲著點帶血的體液,好像黏上了塊草莓似的,讓曉慶不忍直視。
陳風標笑嘻嘻的說:“郝老師辛苦了啊,又是上課又是帶學生,真是累壞了,系里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把你這么一個柔弱的女生調(diào)過來,應(yīng)該弄個像我這樣結(jié)實的大老爺們才對啊?!?
曉慶很是感激,可還是說:“系里也是為我好,我是新人嘛,就應(yīng)該多鍛煉,多學習,以后工作上還請前輩多多指導啊!”
陳風標肥手一揮,好像趕蒼蠅似的把曉慶那幾句話甩走了:“什么前輩啊,真論起年齡來,我也不過比你大四五歲吧,孤家寡人一個,有什么問題盡管找我去,咱一塊兒商量著干?!?
曉慶不失禮貌地恭敬說道:“陳老師,您說笑了,有什么事情我會向您請教,還希望您到時候能多多指導啊!”
陳風標卻轉(zhuǎn)了話頭:“呦,這都六點多了,該吃飯了,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館子,菜味相當不錯,走,我請你吃飯,順便可以聊聊工作!”
“那太客氣了,陳老師!”曉慶忙回道:“實在不好意思,我約了朋友晚上一起吃呢?!?
“怎么?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一塊吃飯?。抗室庹医杩诘陌桑俊标愶L標是個老油條,多次的相親早已耗凈了他最后的一分矜持,被拒絕了就本性流露。
“沒有沒有,我和朋友昨天就約好的了,”曉慶說:“一會就得走了,這樣吧,有機會下次我請您吧!”
這時,曉慶電話正好響了,曉慶拿起來看了一眼說:“你看,催我呢,對不起啊,陳老師,真的挺不好意思的,下次我一定請您!”
陳風標沒轍了,不痛快地說:“那好吧,你忙吧!”說完邁著他那特有的八字步劃出了辦公室。
曉慶接了電話,電話里傳來曉佳懶洋洋的聲音:“曉慶,我聽說校門口有一家米線不錯啊,咱倆去吃吧。”
曉慶笑了:“好啊,我請你!”
曉佳哼了一聲:“誰要你請了?姐姐我有的是錢!”
曉慶說:“行行行,你個流氓!啥時候說話閃了舌頭也是活該!校門口見哈!”掛了電話,曉慶走到辦公室門口,確定一個人都沒有了,這才收拾好自己的包,關(guān)燈鎖門,輕輕悄悄地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