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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姑娘
  • 王志強
  • 6590字
  • 2019-01-03 12:01:20

八、唱堂會

蟠龍縣的縣衙后院里,像過節一樣張燈結彩。衙役們在后花園里打掃一片空地,埋上木樁,篷上木板,扯上幕幔,搭了一座露天的高臺。這就是專供洪家班唱堂會使用的大戲臺。

戲臺下面擺著幾十張一樣大小、一般高矮的八仙桌子,桌子跟前只在看到舞臺的一面和兩側擺放著沉重扎實的太師椅,對著舞臺的一面空出來。女眷的桌子上有茶壺、瓜子、點心和干果,男客的桌子上是煙筐、老酒和鹵肉,還有大煙泡和做工考究的煙槍及煙燈。

蟠龍縣的名流士紳、大商巨賈,還有中心縣下轄各縣的縣長和名流,都云集畢至。府衙外面擺滿了花轎和車馬,從黃昏開始到深夜,中心縣衙車水馬龍,門庭若市。

小商小販也過來跟著湊熱鬧。他們的攤子上除了貨物之外,還擺上一盆清水,支起一方銅鏡。中國的商人很精明,用這種含蓄的語言贊美官員,為貪官們遮掩羞丑,歌功頌德。小商小販們萬般無奈,迫于生計不得不違心恭維那些貪官 “清如水、明如鏡”。老爺們心花怒放,愿意花好錢買孬貨,隨便揀一件不值錢的爛貨就扔下一塊大洋,物無所值,商品的質量和價格明顯不符。當官的卻喜滋滋的,好像吃虧的是商人。很少有人捫心自問:平時不注意修身養德,信手拋出一塊洋錢就能買來一世的清廉嗎?

小紅袍一出場,易縣長的眼睛就直了。他顧不上喝酒抽煙,只記住一件事情,那就是喊好。

易縣長的屬僚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船老大,個個都是見風使舵的高手。上司想捧紅小紅袍是顯而易見的,他們跟著推波助瀾也是十分必然的。

小紅袍確實被各縣的名流給捧紅了,紅透了四省七縣的八百里故黃河荒草灘,紅得持久,紅得發紫。當然了,也有一縷殷紅灑在了易縣長的床單上,沖開了小紅袍心中阻擋淚水的堤防,泛濫出切齒的怒恨和無盡的憂傷。

那天唱完堂會之后,易縣長差書記官把班主和大紅袍請進后堂,用托盤捧出四個用紅紙包裹成圓柱形的銀元,每一錠子是一百塊,共計四百塊現大洋。水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終日在凄風苦雨中漂流四方的草臺班,一場苦累之后能見到十個八個大洋就笑逐顏開了。一次收入四百塊現大洋,是做夢都難以接近的目標。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堂堂中心縣的高官大老爺,下重手給草民送大禮,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必定有不足與外人道的情由。都知道男不與女斗,民不與官斗,鄉下人不和街滑子斗,莊稼人不和經商的人斗,下九流不能和強勢的人斗。在那個暗無天日的世道里,無商不奸、無官不貪。當官的愿意拿出四百塊現大洋,他索要東西的價值一定在四百零一塊現大洋之上,當官的不會吃虧賠本,所求的物件必定物超所值。

洪班主和他的內當家大紅袍都是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人物,是那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靈省角色,知道 “人生在世酒色財氣”的道理。

班主紅滿灘以為,縣太爺看上了他們的身手功夫,有意花錢買兇,干一些喪良心的陰損之事。他老婆畢竟是女流之輩,憑借女人的敏感和直覺,認定易縣長是一個登徒子那樣的好色之徒。

易縣長臉色干黃,撲粉抹油,把自己弄得油頭粉面。一個服飾新潮的大老爺們,一臉皮笑肉不笑的偽善相,一口娘娘腔,說起話來叫人脊背發涼。

易縣長兩眼盯著大紅袍,一副色瞇瞇的模樣。提起小紅袍來,立刻兩眼發直,還像野狼一樣放出了綠色的熒光。

“你們的戲唱得很好,大家都還沒聽過癮,明天接著唱。”易縣長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架勢,皮笑肉不笑地說:“今天大家賣力演戲,確實很辛苦。我叫書記官通知廚房,弄幾個精致的小菜犒勞大家。你們那個小花旦叫啥來著?”

易縣長撓著頭皮,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書記官在旁邊插言提醒他:“那個小丫頭叫小紅袍。”

“對對,就是小紅袍。”易縣長興奮起來了,激動得不停地搓手。“你們就在我家廂房里住著,回頭叫那個小紅袍到我這里來,替我燒兩個泡泡。”

“這……”洪班主稍微遲疑一下,已經明白易縣長的心思了。他房里養著三妻四妾,還有一群丫鬟仆女,燒大煙泡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沒有啥技術含量,隨便叫誰都是可以勝任的。易縣長欽點小紅袍過來陪侍,其中一定另有深意。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扭頭去看內當家。大紅袍面若寒霜,像死了親爹一樣。單從老婆的面相上看,洪班主讀不懂有啥內容。老婆和自己也沒有過多的交流,卻很在意易縣長臉上的神色變化。她看到易縣長臉上的寒霜越起越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言不發地拿起托盤中那四個沉重的紅紙卷,低著頭走了出去。這是一種默許,她順從了易縣長的意圖,允許他禍害自己視同己出的徒弟加義女。

洪班主愕然一怔,激凌凌打了一個寒顫。老婆是個明白事理的人,知道易縣長打招呼是故意賞臉,他們提出異議也是枉費心力的徒勞之舉。你答應是八兩,不答應也是半斤,活鮮的鯉魚不吃,摔死再吃就變味了,何必呢?

大紅袍怎么也睡不著覺,后半夜就爬起來頂一床被子在易縣長的書房門口打坐。洪班主也睡不著,他緊跟著老婆溜出來,在院子里練功。

五更時分,易縣長的書房有了 “吱呦”的聲響,房門拉開了一條縫隙,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門縫里閃出身來,停在走廊里不動了。這個黑影就是小紅袍,她被易縣長蹂躪了一夜,早就痛不欲生了。離開魔窟之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她揩凈眼淚穩穩心神,用力推了推走廊里立在石鼓上的粗柱子。柱子粗壯扎實,她使勁踢打,柱子依舊堅如磐石,紋絲不動。小紅袍喘息一口氣,確信使勁一頭撞過去,立柱仍舊巋然不動,自己的頭顱肯定會像瓦罐一樣 “咣當”一下破碎了。自己在陽間不能伸冤,就到陰間去找閻王爺,化成厲鬼再來蟠龍縣的衙門口,把狗日的易縣長剁碎了喂狗。

小紅袍向東廂房跪拜三下,向師傅和師兄弟、師姐妹辭行永訣,然后朝后退了兩步,閉起眼睛攢足勁往大柱子上撞去。

“別犯傻了孩子,跟我回屋去。”大紅袍一把抱住干閨女,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回屋去吧。你死了正好便宜這個畜牲,活著還有報仇的時候。”

洪班主也過來了,拾起地上的被子披在她們師徒身上,擁著他們走回臨時暫住的一間耳房。

“孩子,千萬不要想不開。”大紅袍把徒弟攬在懷里,幽幽地向外吐著寒氣。“咱們這些下八門的藝人,是低人一等的貧賤之人,天生就是這樣受氣的命。認命吧,我的孩子。”

小紅袍還在嚶嚶地抽泣,一朵尚未綻放的蓓蕾受到了突如其來的摧殘,她一時接受不了。

“我好恨吶——!”小紅袍把被子拉過來蒙在自己的臉上,悲從心來,一時止不住哭聲。

“傻孩子,家家都有難念的經,誰家的災難都不輕。”大紅袍把自己的褲子褪下來,把兩條傷痕累累的長腿伸出來展覽。“看看干娘的腿,娘肚子里也是一腔倒不完的苦水。”

小紅袍瞅了瞅師傅的大腿,嚇得猛一哆嗦。師傅的雙腿頎長卻不光潔,皮膚上布滿了密密的疤痕,短疤像趴在那兒叮咬的蠕蟲,長疤像絞纏在一起的蚯蚓。

“這是咋回事?”小紅袍忘記了自己的憂傷,忍不住發問了。

“這就是命,女人的命。”大紅袍眼里往外溢著淚水,浩然長嘆:“記住嘍,下輩子和閻王爺打八架也不能托生成女人,做女人千萬不要長得太漂亮。”

大紅袍也是故黃河荒草灘上的娃娃,還不省人事的時候遇上了大災之年。那一年先是黃河決堤,把荒灘上的莊稼沖進了東海,大水消退之后爆發了瘟疫和蝗災。遮天蔽日的蝗蟲把草莖、樹葉、樹皮啃噬得精精光光。八百里荒灘上像是被剃頭匠用剃刀刮了一樣,光禿禿的赤地千里。荒原上的鄉親們扶老攜幼,到外地去逃荒要飯。壯年人或偷或盜,很多人索性到綹子里入伙為匪,昧著良心糊弄一下肚皮。婦女們到集市上賣兒賣女賣自己,甚至是易子而食。

大紅袍雖然滿臉菜色,模樣卻是十分周正,羸弱的軀體和臟兮兮的外表遮掩不住她的天生麗質。一個專養 “瘦馬”的人牙子看上了她,花兩塊大洋把她頭上的草標拔掉了。因為離家太早,她記不清仙鄉何處,記不清爹娘的姓名,甚至記不起自己叫啥。

“養瘦馬”是專業用語,一般人聽不明白。說白了 “瘦馬”就是雛妓。人牙子也是生意人,知道囤積居奇、待價而沽的道理,看到姿色好的小丫頭先買下來在家里養著。養 “瘦馬”無非是粗茶淡飯,小丫頭們還要干各種臟累的粗活,買家一點都不吃虧。養到二八的年紀,“瘦馬”變成了 “肥馬”,模樣更加周正水靈了。這時候停止粗使丫頭的一切勞務,好茶好飯地滋養一年,撲粉開臉,換一身好的行頭,戴一頭廉價的首飾送到妓院去,至少能換回三百塊現大洋。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老實本分的窮人家不愿意做這種傷天害理的生意,想做這樣的生意也實在拿不出糧食養幾年閑人。

大紅袍還是平胸細腿、頭頂一蓬亂草的黃毛丫頭時,有一天養她的人牙子賣了兩匹 “肥馬”。人牙子也是酒色之徒,腰里有了錢就想到館子里問候一下掌勺的大師傅。他又碰巧遇上了兩個一樣嗜酒成性的狐朋狗黨,在一起喝得興致高漲,只顧著拼酒量、逞威風,酒越喝越多,腦袋越喝越昏,舌頭越喝越大,就記不住 “喝酒誤事”、“多飲傷身”之類的古訓了。

錢是慫人膽,酒為色媒人。人牙子喝大了,信口胡噴海侃。說蟠龍縣悅君樓今天來了兩個國色天香的粉頭,是自己親手調教出來的。這兩個妮子不光模樣周正,還聰明可人,琴棋書畫、歌舞說唱、吹拉撫彈,樣樣出類拔萃。妓院的老鴇子看見這兩個妮子就像看到了搖錢樹,出手就給一千二百塊錢。我的個乖乖,沒錢的時候天天想錢,這銀錢太重了,多了真他媽的累人。

酒肉朋友多半不是肝膽之交,靠酒肉來維系的關系也很不牢靠。這兩個和人牙子萍水相逢的酒肉朋友,就是典型的見利忘義之徒。他們原本沒有正經職業,干一些指山賣磨、說跑媒、包攬詞訟、誣陷好人、逼良為娼的勾當。看到人牙子背搭里白花花的現大洋,眼睛立馬就直了。

人牙子這兩個酒友平時好說一句口頭禪:見酒不喝等于見錢不要。現在真的看見洋錢了,能不訛不黑嗎?到嘴的肥肉不吃,那是他媽的七葉子、干飯、二百五,腦子里灌水的蠢豬。他們是人,是不講良心的惡人。盡管經常被別人罵作 “禽獸不如”,可是他們穿著體面,能說會道。不是摸根知底的人,誰會把他們打入另類呢?

人牙子的酒友左說右勸,把人牙子灌得爛醉如泥。他們用人牙子賣 “肥馬”的洋錢付了酒賬,然后招來一輛帶棚的馬車,把人牙子和他的背搭抬到車上,直出西門而去。

人牙子醉得人事不省,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了。那時候八百里故黃河荒灘上有一個不成文的約定,就是婚喪嫁娶送朋友,一概忌諱出西門。這一帶的州縣府衙都把砍頭的法場設在西門之外,出西門和掉腦袋之間是可以劃上等號的。被官府判處極刑的人,都是怙惡不悛的大奸大惡之人。他們活著的時候無惡不作,死后也不會安分守己。老實巴交的父老鄉親們,除非萬不得已,一般不從他們喋血的地方經過。是非之地最好遠離,據說路過那片兇殺的墳場,不招災也會沾染一身邪氣。那是陰森蕭疏的恐怖之所,不魔道的人對那片土地望而生畏,太陽偏西的時候望而卻步,或是繞道而行了。

人牙子醉得像死狗一樣,人事不知,任憑他的酒友擺布了。趕馬車的馭手被銀錢晃迷了心智,就像碰到了黑白無常一樣,身不由己地往酆都泉臺走去。結果趕車人和人牙子全都斃命在荒草深處,被野狼給撕扯分尸了。

人牙子的老婆平時被丈夫嚴厲地管束著,基本上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鮮有拋頭露面的機會,不知道丈夫把 “肥馬”銷售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行規和行情。生意路斷了,養 “瘦馬”的業務必須終止。能夠增值變現,是養“瘦馬”的主旨要義,不能貨暢其流,再好的 “瘦馬”也是累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牙子的老婆也很精明,自己年紀輕輕的不能守著丈夫的墳頭過日子,自己沒有樹立貞節牌坊的愿望,給族長送點薄禮就可以通融改嫁。邁第二道門檻最好是單身一人,拖拽著 “油瓶”是既討厭又麻煩的事。何況這匹 “瘦馬”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自己沒有義務對她的將來負責。她對這匹 “瘦馬”多有防范之心,“小馬駒”的模樣太周正了,有可能誘發男人的壞心思。那樣,花老珠黃的自己無疑就會失寵,緊接著就會受到虐待。

事情想明白了,馬上就付諸行動。人牙子的老婆考慮著,先把這匹 “瘦馬”處理出去,換一把洋錢也省一份口糧,這樣做是非常劃算的。

無福之人跑斷腸,有福之人不用忙。那個死鬼人牙子出去送 “肥馬”,是小老鼠上燈臺——一去再不來。他醉倒在荒灘的草叢里,被野狼給撕了。他老婆坐在家里不動不搖,一個唱 “拉魂腔”的戲班子到寨子里來演出,班主看上了她家馬廄里的那匹 “瘦馬”,出三十塊現大洋把小丫頭片子領走了。

瘦馬離槽,命運的軌跡也發生了變化。人牙子的計劃是把她送進青樓,讓她涂脂抹粉,倚門賣春。他撒手人寰之后,他老婆把這匹瘦馬送進了戲班子,接受踢腿、壓腿、劈叉、蝸腰、翻跟頭、抖空翻、吊嗓子等項訓練,將來登臺演唱,以賣藝為主了。戲班子的佘班主喜歡品茶,就把極品茶葉 “大紅袍”冠在徒弟的頭上當藝名。他還請來耍把式、演雜技的師傅過來調教大紅袍,叫徒弟學了不少旁門功夫。藝多不壓身,摻有另類的功夫能把舞臺效果發揮到極致。為了技藝爐火純青,為了表演美輪美奐,為了吸引觀眾的眼球,為了賺取更多的銅板,佘班主無所不用其極,可謂是苦心孤詣。

臺下肯用功,臺上能唱紅。大紅袍是個有良心的人,懂得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對于收留她活命,賜給她衣食的人,她總是心懷感恩,無時不在思慮著如何報答。她也是一個吃苦耐勞的人,深諳 “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的道理,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比別人少脫一層衣裳,少蓋一層被子,這樣在冬天容易被凍醒,方便起床練功。有時候她故意在燒熱的地鋪下面澆一盆洗腳水,讓濕熱的水汽把身體熏出疥瘡。疥瘡奇癢難耐,使她通宵不能入睡。她就一邊撓癢癢一邊默誦臺詞,直到把戲詞爛熟于心。

有耕耘就會有收獲。大紅袍人如其名,一登臺就迎來了滿堂彩。幾場戲下來,大紅袍就在班子里掛上了頭牌,戲班子的收入顯著增長,她本人也跟著大紅大紫起來。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佘家班的名聲越傳越遠,名頭越來越大,生意自然就紅火起來。佘班主的譜有些大了,對背一口袋糧食前來邀請他們到某個村寨去唱草臺班的事情不那么熱心了。在荒賤的年月里,糧食是最為可靠的貨幣,是最值得信賴的貨物,蟠龍縣的大商行也不拒絕糧食。顧命是謀生的第一要義,銀錢也要換成糧食才能下鍋做飯。那時候的城里不光有錢莊,也有糧行。糧行里可以存糧,也像錢莊里存款一樣生息。但是飯鍋里不能煮洋錢,只能煮糧食,這是無需爭辯的事實。

佘班主算的是另外一筆賬。一馬車糧食換不來一口袋洋錢,兩口袋洋錢就能盤下一個規模不小的糧行。他更希望自己能掙一馬車洋錢,好買房子置地,換來子子孫孫都吃不完的糧食。佘班主開始留意各個州府縣衙里的戲園子行情,打聽包場唱堂會的價碼和過節。

佘家班離開了蟠龍縣,從豐縣唱到單縣,又從魚臺唱到碭山,一路凱歌地向商丘府挺進。

商丘是個大地方,如果能在商丘一炮走紅,唱響小地方就更不在話下。佘班主安排管伙的師傅到集上采買豬頭肉,給大家改善伙食。同時強調大家抓緊對詞練功,把看家的本領使出來,爭取在商丘的舞臺上一鳴驚人。

商丘是藝術之鄉,商丘人個個懂戲。在上古時期,商丘有 “葛天氏之舞”,商代流行 “桑林之舞”,周代傳唱 “杵歌”,漢代流行 “睢陽曲”,唐代又衍生出 “鼓子詞”和 “諸宮調”等。各種曲藝一脈傳承,不斷衍變,明代之后形成了戲劇、曲藝、歌舞等三種主要藝術形式。

梨園中人都知道,腰里沒有兩把刷子千萬別到商丘去現眼。如果在商丘唱響了,就等于拿到了戲劇界的綠色通行證,到紫禁城去演出也沒有問題。至于其他州府縣衙,閉著眼睛也可以平趟。

佘家班在商丘唱的第一場戲是《薛丁山》,大紅袍飾演一號女主角樊梨花。樊梨花是巾幗英雄,不著戎裝的時候也是千嬌百媚的婉約美女,臉上撲粉涂硃,頭上插金戴銀。為了把各種珠寶首飾牢牢地戴在頭上,跑跳彎腰的時候只能顫動不能脫落,演員通常要用抹額,說白了就是用 “勒頭帶”纏頭。勒頭帶像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長,不過要比裹腳布窄很多;化妝前把勒頭帶纏在額頭和長發下面,纏完了用冷水湮濕,這樣抹額就會越勒越緊,不至于在舞臺上松開脫落。前額暴露的地方用寶石別針遮掩,頭發下面一層疊著一層,正好承載各類首飾。

大紅袍第一次在大地方登臺演出,心情特別緊張,演出特別謹慎。她不負眾望,果真像佘班主預期的那樣一鳴驚人了。可是三場下來之后,她突然嘔吐不止,接著就起了高熱,一下子撂倒了。如果讓現代醫生來診斷分析,她是因為抹額勒得太緊了,頭部供血不足,因為缺氧導致窒息休克。當時的庸醫診斷為水土不服,也有人說是中邪。

不論是何種原因,大紅袍都不能上臺演出了。戲園子的老板急得像大火上房一樣。大紅袍撂挑子,白花花的洋錢就像黃河里的渾水,“嘩啦啦”地淌走了。

佘班主比戲園子的老板還要著急,他天天把手掌伸在眼前觀察。大紅袍要像自己的手指頭一樣,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自己好不容易栽種的搖錢樹就被連根拔起了,這不是要佘家班的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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