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只是聽著，并未回應，中年女子見她神情恍惚便是知道剛剛那番話奏了效。

“以后若有事找我，就去百芳園的偏廳，叫我蘇姑姑便好。”說完，那蘇姑姑便轉身離開了。

“是。”

如煙失神的回應著蘇姑姑的話，此刻她竟突然有些灰心，眼下的她身上既無銀兩，武功也是這般花拳繡腿，怎么可能逃出這守衛森嚴的百芳園？難道真的只有入館為妓等人贖身這一條路？眼下她又從哪弄那么多銀子？

想到這，她從腰間取出了一枚楓葉鏢，這曾經是顧南城給她的希望，現在看來卻是這般諷刺。

一下午的時間，她便是和這堆衣服度過了，從未干過粗活的她，此時手上因為揉搓衣物，而生出了道道血痕。眼看已是日暮，如煙匆匆的將所有衣物晾起之后，便快步跑去后院廚房，領她今日的飯食。

“姑姑，我是來領今日飯食的。”如煙來到廚房，見只有一中年女子在忙碌，便向前說到。

“這么晚才來，今日的飯菜都已領完了，鍋里只剩些米湯了，你若要吃就自己盛了去。”如煙抬頭看了看鍋里，一小碗清水上面飄著些許米粒，這哪里是米湯？分明是涮鍋的湯水。

“好。”如煙淡淡的應了一句，便仔細的將鍋里的湯水盛到了碗里，當著那姑姑的面一飲而盡，喝完她還不忘恭敬的朝那姑姑笑了笑。

那女人原以為自己這般羞辱于她，她斷然不會再喝，卻不曾想這個丫頭，竟當著她的面將這涮鍋湯水一飲而下。這么小的年紀卻是如此沉得住氣，實在少見。

“孫姑姑，孫姑姑！……我們鳳兒姑娘的飯食你可準備好了？”

此時門外突然走進來了一個和如煙年紀一般大的姑娘，只見她笑盈盈的朝廚房內走來，見了如煙也是微微點頭，頗為和善。

如煙一時有些錯亂，她仿佛看到了花奴正笑著朝她走來，她搖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

“鳳兒姑娘的飯食啊……那是自然不敢怠慢的，你且隨我來，我正放在大鍋里溫著呢。”

一聽是鳳兒姑娘的飯食，那孫姑姑立馬換了一副嘴臉，殷勤的迎著那侍女往大鍋邊走去。

如煙冷笑了一聲，轉身便離開了廚房。

在這個捧高踩低的世界里，弱者永遠沒有話語權，她不怪那姑姑勢利眼，只怪自己不夠強大，不足以對抗這個吃人的世界。

回到偏房時，已是亥時，幾個年老的奴仆和她一同住在這潮濕黑暗的屋子里，此時房里還留著一盞燈，她推門進入時，還有一個老嬤嬤沒有睡覺，那老嬤嬤見她進來時，臉色明顯有些驚訝，這般年輕又漂亮的女子，怎會和她們這群老婆子窩在這黑屋子里？

如煙見那嬤嬤一直看著自己，便沖她笑了笑。

白天來時，她們都出去干活了，所以不在，這還是如煙第一次看到這些和她同住的人，她怎么也沒想到，他們居然將年邁的她們安排在這種地方住。

“嬤嬤，我叫如煙，以后可能都要和你們住在這兒了。”耐不住沉默，如煙先自顧自的介紹起自己來。

“嗯……”嬤嬤點頭應了一聲，繼續疑惑的注視著如煙。

“那嬤嬤，您又叫什么名字？”

“叫我花嬤嬤吧……”

“花嬤嬤，為何你們都有被子，而我沒有？“

“這被子啊，都得自己花銀兩打點蘇姑姑，她才會給你……“花嬤嬤似乎并不意外如煙的問題。

“呵……”如煙低頭冷笑道。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呢，如煙見狀便往那鋪滿稻草的木板床上一躺，此刻她只想好好休息，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姑娘，你這般容貌本不該和我們這群將死的老太婆屈居在這兒的。”花嬤嬤一臉憐惜的看著如煙的臉，她才想著眼前的丫頭，大概也是不愿從了辛姨娘吧，才被安排在了這里，這種情形每月都要上演一兩回，次數多了她也就見怪不怪了。

借著燈光，如煙也仔細打量起眼前的花嬤嬤來，雖說如今年事已高，但從她清晰的五官輪廓，卻依舊能看出，花嬤嬤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大美人。

“那花嬤嬤你呢？為什么你們這般年紀，卻要住在這樣一個潮濕偏僻的屋子里？“如煙不答反問道。

“我們這樣子，當然是對于她們沒什么價值了啊，還能給口飯我們吃，對我們來說已經算是仁慈了。花嬤嬤掖了掖那充滿濕氣的薄被子，一臉淡然。

“嬤嬤，您是一直在這百芳園么？”

“是啊，我十五歲那年便被家人抵債送到了這里，成為了一名舞妓，現在算起來，已經在這過了大半輩子了。”

“那時候年輕，有幾分姿色，也有一些人擁護，卻從未想過為自己盤算后路，可是青春飯總是吃不長久的，過了正紅的年紀，卻沒有賺夠足夠的錢贖身，于是下半輩子便也就耗在了這里了……”

“為什么他們不放你們走呢？”如煙疑惑到。

“早些年，雖然不像頭牌那么紅了，可多多少少手中還是有些客人的，后來再大一些，還可退到幕后調教新人，她們自是不會放我們走。再后來老了手腳不利索了，便是我們自己不愿意走了，進來這兒的人，哪個不是被家里人送來或者孤苦無依的？所以對于我們來說，早就沒有家了，出去又能怎樣，無根飄萍在哪兒不都一樣？”花嬤嬤看著燭光，眼中透著少許落寞。

如煙聽著，心里五味雜陳，一種難以言說的窒息感扼住她的咽喉，讓她喘不過氣來。

“姑娘，雖然你我初次見面，但我看得出，你并不屬于這里。”花嬤嬤看著如煙眼神里，透著一股說不明的情感，她看著她就像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若時光倒流能重新來過，她一定不會沉迷在這里的醉生夢死。

“可是我如今，背井離鄉，被帶來至這里，身無分文，怎能和這辛姨娘對抗。”如煙不禁苦笑，終歸是自己太弱小了。

“不，你還是有機會出去的，只要有人能替你贖身，或者說是自己賺夠了贖身的銀兩……”

“可我不愿淪為風塵女子……”如煙一臉倔強的說著，這是她的底線，也是她最后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