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上看著極近的村莊足足隔了一個山頭，又因為在深更半夜，只能借著月色摸黑在深山老林里深一腳淺一腳，再加地形復雜，對路況又陌生，兩人走得艱難極了，著實吃了些苦頭。

待好不容易摸到那村子，太陽已經高過頭頂，而蕭綏的霉運簡直無孔不入——

這個村子在深山的山坳中，與世隔絕，村民操著口極難分辨的滇緬方言，交流起來很是吃力，更糟糕的是村子里根本沒有通電，更遑論安裝通訊工具。

蕭綏向村民借手機的時候，他們根本不知道她在要什么。

簡直是匪夷所思的魔幻劇在現實上演——

雖然這個世界不如第一個世界發達，相差也不過七八年的光景，至少蕭綏已經用上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按她在第一個世界的記憶，同時期的華夏雖然稍稍落后一步，也有零星的智能機出現，而此時此地，最先進的物件居然僅僅是老村長手中的手電筒——二戰時美軍專用的L型手電筒，已經是個不能發光的老古董了。

也對——

在這地界沒什么是不可能的。

以蕭綏來說，她向來不吝惜錢財給自己的隊友置辦裝備，黑桃小隊每個隊員身上大大小小的裝備加起來動輒數十萬美金，且大都走在技術的最尖端，哪怕是白人姐妹花身上攜帶的小小電擊器，也是從燈塔國某個頂尖科研實驗室高價買來的。

那實驗室的工作以研發那種存在于科幻小說中的高科技為主，從屬于燈塔國內處理特殊事務的秘密部門，蕭綏和其中個別高官有些交情，因此偶爾可以用人情交換些實用的小玩意兒。

比如她身上配置的飛爪。

與傳統飛爪不同，她手中這個內芯配備分析掃描技術，會選擇性抓取巖石墻壁等堅硬物體，鋼爪鉆入后便死咬住不放，不需要擔心沒扣住東西從空中跌下來。

這也是蕭綏等人對付當地的民兵如剖瓜切菜一般利落的原因。

當地那些民兵摸了十幾年槍連射程和口徑都說不清楚，更不懂什么火力配備組織作戰，全靠打群架和蠻力，即使上了戰場也是妥妥的炮灰。

一邊全是西方頂尖部隊走出來的佼佼者，一邊是只知道拿槍突突人的爛魚雜蝦，就好比武林高手和初入江湖的菜雞的對決，贏，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落后就要挨打。

似乎因為事情發生在這地界，再殘酷的差距竟也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才過半天功夫，太陽還沒來得及落下，威廉等人便開著直升機出現在這深山老林中。

直升機上還有林海和安娜——

安娜當時的反應不比蕭綏慢，而且運氣明顯比蕭綏和蘇昴更好，她和林海兩人跳到了懸崖另一側，那處山勢起伏相對和緩，人只往下滾了幾十米，林海運氣爆棚，還發現個隱藏在半山腰的山洞。

別看傻黑甜威廉整天一副傻了吧唧腦子不太靈光的亞子，專業素養是絕對不帶半點水分的，他和赫伯特各帶一隊分頭行事，不到兩個小時已找到了林海，可惜還是來晚了一步，對方殺手見勢不妙，已經扛槍跑路了。

景棟，旅館。

黑桃隊員和蘇昴林海圍坐在桌前。

蕭綏一個“古代人”，對咖啡沒什么想法，茶是喝慣了的，即使出單子也要隨身備上幾罐茶葉。

眼下蘇昴正在泡茶。

他拿熱水把玻璃杯燙了又燙，足足燙過三四遍，才倒入熱水，撒上茶葉——

這是真正上好的碧螺春，卷曲的茶葉在水中慢慢飄落舒展，新鮮爽翠，滿室盈香。

蕭綏見他把茶壺放下，探身去取，她胳臂上了繃帶和夾板，動作拉扯間難免一陣生疼，伸在半空的手也微不可查地一縮，蘇昴當即皺眉道：“你起來做什么！？”

說著，他把手上的茶水杯一股腦塞進蕭綏手中。

她一愣。

落在掌心的玻璃杯只是微微燙，熨帖得舒服極了。此茶的葉片嬌嫩，第一道水自然不能太燙，難為他居然還知道這個。

蕭綏沖他舉了舉杯，莞爾：“謝謝。”

她態度和軟得出奇，反倒讓蘇昴本來帶著薄怒的面孔掠過一絲不自在，梗著脖子哼了聲，算作應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這欲蓋彌彰。

林海看看自己同樣吊著的胳膊，瞠目結舌。

這區別對待也就有點慘烈。

“殺手是一男一女，女人動作老練干脆，但帶著的那個男人似乎是新入行的菜鳥……”白人女性用生硬的英語勉強表達自己的意思，順勢將手中平板遞給蕭綏：“我剛剛聯系CA那邊查了查，聽說有人用一千萬美金買這位的人頭。”

她將目光直直抵向蘇昴。

剛剛患難一場，林海總算能分清這對白人姐妹花到底誰是誰——

眼前這個腿上綁著繃帶的是安娜，在滾落的時候為了救他，被地上斷裂的灌木扎了個洞，血肉模糊看著嚇人極了，但安娜哼都沒哼一聲，不愧是戰斗民族！

“誰接的單？”

安娜頓了頓，“Flame bird.”

“她啊……”蕭綏笑笑，意味不明。

林海本能地一陣脊背發涼。

他猛然意識到，這個名字曾在蕭綏的資料中出現過，flame bird，火鳥。

蘇昴微微皺眉：“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一對殺手夫婦，原本籍籍無名，后來因追著你不放反倒名聲鵲起——”

但蕭綏行蹤隱秘，對方多次撲空，未曾得手。

蕭綏也不避諱，道：“在三年前的Rio，我把一對兒鳥變成了一只鳥。”

她用纖細的手指拍著扶手，聲音溫軟，卻有絲幽冷暗藏，聽得人心驚膽顫：“孤雁南飛，孤雁難飛。想來再過幾日便是那人祭日了，原本聽說她身邊跟了個新人，以為她放下了，不成想在這譚祭之時，她不去送人，反倒來送我。”

林海遲疑著問道：“當初是什么緣故——”

蕭綏打斷他，淡淡道：“沒什么緣故，你不必想象他們夫婦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才引得我出手，我又不是國際警察，沒那份閑心。我們之間本無恩怨，成王敗寇各為其主而已。”

林海被她噎得滿臉訕訕說不出話。

系統表示接受無能：“宿主，按照正常女主的套路，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對方得先做了什么，有個由頭，女主才可以還手，再不濟，重生文里也都是對方上輩子欺負了女主，所以女主這輩子才能先下手為強——你這么實在，會被人罵的。”

“這大概就是人愿食肉而又要建屠宰場的原因。”

“什么？”系統不明所以，這怎么扯上屠宰場了？

“左不過都是豬身上的肉，放在盤子里濃油赤醬改變不了它被從豬身上鮮血淋漓地割下來的本質，愿聞肉香又不愿聞血腥，人類慣會自欺欺人。”

“這哪是一回事兒？！”

蕭綏冷笑道:“這就是一回事。本座并非什么女主女配，我只是我，天道之下，蕓蕓眾生之一，本座今日的傲慢姿態，是因實力強橫，不是因為什么氣運之女的身份。”

系統全然不信。

蕭綏不以為忤，繼續道:“既已認定對方擋了自己的路，還要等對方傷害自己之后再出手報復，造個被逼無奈無辜可憐的人設，不過是為了博個名正言順——若真善良，便純善到底，還提什么報復怨懟？既然慈悲為懷，直接寬恕罪孽放過對方多好？不過是出去賣還要立貞潔牌坊。”

系統傻眼。

蕭綏猶自不放過它:“最可笑的是什么重生一世為報仇不得不先下手為強，對于女主來說，這是重新來過，可對那些被她炮灰的人來說，卻是什么都未發生的嶄新的一生，她憑什么決定他人生死？”

系統不服氣道:“你也沒少殺人——”

蕭綏輕慢一笑:“我殺人，不會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純粹是因為我想殺，不是因為那人該殺。若有一日，有人實力強于我，她殺了我，我亦無所怨言，技不如人而已。”

系統被她這毒雞湯灌得說不出話，半晌才嘆道:“你這朵蓮花可真是黑得明明白白。”

那邊蘇昴又道：“你們打算怎么辦？”

蕭綏抿了口茶，無所謂道：“不怎么辦，不過三流貨色，兵來將擋便是。”

她朝林海抬了抬下巴：“東西呢？”

“你真是掉錢眼兒里了！”林海滿臉嫌棄，不過他也就嘴上占占便宜，手頭上仍老老實實地把那個外表上已經坑坑洼洼全是泥土的箱子擺在桌面上，打開——

翡翠原石完好無損。

蕭綏滿意地點點頭，“干得不錯。我這就聯系人，這兩天盡快把東西賣出去。”

看她點頭，林海恨不當場抹一把心酸眼淚——

之前他剛拿到那箱子的時候，蕭綏語重心長地拍著他肩膀道：“你可一定要把它完完整整地帶回來。”

他當時不知道怎么腦袋一抽，鬼使神差問了句：“要是帶不回來呢？”

“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也沒有存在的意義。”她本是皮笑肉不笑，轉臉又滿臉云淡風輕：“我和幾個非洲的女族長關系不錯，看你這細皮嫩肉，賣過去應該能換不少鉆石。”

林海聽得雙股顫顫，頭皮發麻。

他很確定，蕭綏沒有開玩笑，她說得都是大實話。

這也是為什么他命都快沒了仍不忘把箱子拴在后背上的原因。

事關命根子的活計，他怎么敢糊弄了事！

太苦了。

和這個女人共事真的太苦了。

蘇昴瞥了眼長舒一口氣的林海，滿眼玩味，戲謔道：“怎么，他要沒帶回來你還真打算把他送去非洲？”

蕭綏挑了挑眉，煞有介事地沉吟片刻，道：“我后來想了想，去非洲還要浪費機票錢，不如直接送去隔壁做個變性手術——”

林海雙手捂襠，滿臉驚恐。

頓時笑聲盈室。

蕭綏亦笑，只是眼中全是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