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王盤踞北方中原,西方是秦王,再西便是西王。北方是汗王,東方是海王,東南是吳王,南方是楚王。楚王之西南是蠻王,吳王之東南是越王。楚吳相交,蠻秦亦相交。
少年走入那孤獨的小院之中,手捧著一卷書。丑兒換了一身有些素凈的衣服走出,這衣料頗為粗糙,甚至有些破爛。但是穿在已經梳洗完畢,還療過傷之后,狀態完好的丑兒身上卻是別有一番味道。小小的年齡便有說不出的風姿。丑兒坐在矮矮的小橋之上,素嫩的小腳在清澈的小溪之中攪動。天空明亮的陽光落入小院,似乎也溫和了起來。這里不像沙漠,反而有些像水鄉了。
少年走上小橋,摸了摸丑兒的頭發。丑兒揚起腦袋,看著少年,然后道:“公子……”
少年看著丑兒那張清而不冷,麗而不媚,初看平常,再顧失色的小臉,溫和道:“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往東方去。”
丑兒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卻本能地遵從著。她將小腳丫從溪水之中抽出,慢慢在小橋之上站起,準備去收拾那少得可憐的行裝。
那老馬走到丑兒身邊,親昵地拱了拱丑兒的小手。老馬看向丑兒的眼神之中卻有極度的憐愛。它看向少年走入屋子之中的背影,眼神之中說不清楚的復雜。
再觀那天青色的駿馬,它本叫青鸞。它曾是一匹性子如同它外貌一樣突出的駿馬,但是在這個小院之中卻說不出的畏手畏腳。不說之前它面對丑兒的極度溫馴,畢竟丑兒畢竟親手搏殺過狼騎兵的狼哨。就說它被留下來之后,那少年只是看了它一眼便絲毫不在意地離去。而那匹老瘦的馬匹卻給它一種說不出來的敬畏的感覺。對于這處在沙漠之中奇怪的小院,它本來是敬而遠之的。但是那老馬瞥了它一眼,它便不知不覺地進了門。等它反應過來,便覺得惶恐無比。在那院門口的地方,一步也不敢寸進。而那老馬自它進入院門之后就不再理會它了。
少年依舊捧著那卷書,那卷薄薄的舊舊的書。真不知道是什么書,讓少年十年如一日地看著。丑兒乖乖地按照少年的吩咐去做事了,每看到這一幕,老馬都憤恨不已。那少年把丑兒當丫鬟使喚也就算了,關鍵是丑兒也把自己看作丫鬟,還取了一個什么名字,“丑兒”?這讓老馬實在氣不過。偏偏無論是名字還是這些俗務,只要是少年吩咐的,丑兒都歡喜得很。老馬心中怨恨,丑兒還反過來開導它。
什么是丫鬟?丑兒不懂。她只知道這些事都是她的本分。她不做,難道要少年來做?畢竟只有她們兩個人。
小院中的東西很少,需要收拾的只是簡簡單單幾套衣服而已。雖然在沙漠之中旅行,水是最大的難題。但是這幾人仿佛從未在乎過這一點。
丑兒收拾完了,便跟著少年進了那間屋子。小院總共有三間屋子,一間屬于少年和丑兒,一間屬于老馬,還有一間用來堆放雜物,比如丑兒昨天的戰利品。
丑兒有些躍躍欲試地看著少年,要離開這個生活幾年的地方了,她卻沒有一點兒留戀與傷感。那閃閃發光的明亮眸子,有著青春的勃發和對未來的期待。但是那平靜的外表之下,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從容與坦蕩。她看著少年,從來不掩飾自己認真而又仔細的目光。
屋子里面很窄小,但卻頗為明亮。屋子里面的陳設很簡單,一張不大的粗糙簡陋甚至有些陳舊的桌子便占據了屋子里的大部分空地。桌子上有些刻痕,條理清晰,縱橫分明。
少年推開桌面上簡陋的雜物,看著丑兒,指了指對面的空位道:“坐……”
丑兒看著少年,難得的有些緊張。但她開始十分熟練地擠進了桌子另一面的小小空間之中。她看著桌子上的刻痕,臉上有些委屈。但她還是點了刻痕上的一個位置,然后又點了另一個位置……
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然后也緊跟著對桌子上的刻痕指指點點了起來。
時間不知不覺間流逝,桌子上始終只有那些刻痕依舊,少年依舊面無表情,而丑兒的神色慢慢顯得有些頹喪。
如果有熟悉弈棋的人看到此幕,恐怕會十分驚訝。因為那桌上的刻痕就是一個棋盤的模樣,只是稍有不同,似乎是做了某些改動。而且更大的不同是沒有棋子!
當少年點了某一點之后,他慢慢抬起頭來,思緒從棋盤之中剝離出來。而丑兒則低著頭,掩飾不住沮喪。“又輸了……”
“此行東去,我們會遇到許多人。”少年緩緩開口道。
丑兒抬起頭,他知道公子話不多,但是當公子說話時都是要聽的值得聽的。
“在我看來,是人大抵都可以分為兩類:強者和弱者,成長的還有沒有成長的。強者之中的至強者,又是可以改寫和制定規則的王者。而強者一般都是可以利用規則從容地為自己賺取利益的人,而弱者只是被欺壓的人,兩者并沒有明確的界限。有的人可以不斷變強,值得矚目。而衰老的大多不為世人所看重,所以我認為世間規則又從容在弱者、潛者、強者、王者四類人身上上演。而悲情大多是英雄遲暮,不為時代前流。”
“世間能人很多,就像剛剛這盤棋,我雖然有我的布局,但是也有我的掣肘,普天之下能破它的人多了去。只是因為你我棋風頗為熟悉,你才會被我牢牢克制,從容布局罷了……”
丑兒認真聽了,明亮的眼睛看著少年,然后緩緩道:“我相信,公子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
少年笑了笑,并沒有多說。只是他的目光卻不經意間稍微有些發散,似乎那一晃即逝的目光不經意間瞥過了回憶之中的某個角落。
丑兒又道:“丑兒相信,公子便是最大的潛者,是一定能夠成為王者的人。”丑兒的眼神明亮,語氣篤定。
少年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桌子對面丑兒的小腦袋,然后慢慢道:“我并沒有把我劃分在那四類人之中。”
言罷,便不顧丑兒的茫然,然后接著道:“以后丑兒不要叫我公子了。”
“公子……”丑兒不禁有些驚慌。
“丑兒叫我哥哥吧。”丑兒聞言,略微一愣,忽然喜歡上了這個稱謂。“哥哥……”丑兒不禁很高興地開口道。
少年慢慢站起身來,“出發吧。”
這片沙漠是曹秦邊境,自沙漠之中一路往東,走過一片有些干燥的山地,便是中原了,昔年帝國的核心,如今曹王的領地。是整個天下文明的中心,各大文脈教地所在。雖然不是獨步天下的富強,但是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昌盛,是開時代先河的地方,亦是時代最前列的地方,同時也是問鼎天下的象征。
如今雖然處于亂世,何嘗不是百家爭鳴的大好時機。畢竟說得再好都不如實際的價值來得有力。人有時候現實得骨感,有時候又理想得當然。百家爭鳴,上從王治軍政,下為人教黎民。書院、學宮等紛紛從各家走出,面向世間爭鳴。諷刺的是,哪怕是統一的和平盛世也沒有如此勃發的向上的生機,反而有些別樣的迂朽。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天青色的馬兒身上,少年和小女孩走出沙漠,在他們身后是夕陽緩緩落下。
朝西而去,或許又是一顆新星冉冉升起。
少年看著眼前幾乎像樹懶一樣掛在他身上的丑兒,不禁有些無言。他不知多少次重復地詢問道:“丑兒,你就不能好好坐下嗎?”
“哥哥,這樣舒服。”丑兒也不厭其煩地解釋道。
少年看著近在咫尺的精致臉龐,心中竟慢慢萌動著,不止一次的有想要貼上去的沖動。他壓了壓心頭的清緒,不禁暗自道:“這小妮子在慢慢長大呢,現在這樣還沒什么,要是以后……”
青鸞背后,有一匹老馬緊跟著。透露著危險的目光,一次次在少年和青鸞身上閃動著。
夕陽慢慢落下,這幾人反倒是那匹神駿和少年顯得有些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