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將軍沒有去追那師兄妹,也沒有去追那老嫗,只是丟下一句話便就此離去。此處的損失自有相關人士來處理。但是沒有人會不把那將軍的的警告不當回事,除了安若。
人群有些意猶未盡地離去。安若也有些意猶未盡。這個時代和十年前還是有太大的不同的,個體之間的實力差距縮小了無數倍。要是放在十年前,即使那年輕人驚才絕艷,但那老嫗又何嘗不是雄霸一方的大能。雙方是不可能戰到如此勢均力敵的,甚至那老嫗還被那年輕人所壓制。甚至即使是安若,他也自認為不敢輕易接那年輕人正面一錘!但是如果剛剛是安若與那年輕人一戰,哪怕他們師兄妹一起,安若也自信此刻他們都不會活著!哪怕他此刻有著太多桎梏。
那老嫗不如曹王,雙方實力差距明顯。但安若又是何許人也?即使曹王站在天祀中心,安若也敢斬他!
素來以武犯禁者,為俠!
俠亦有正邪之名。但無論正邪,都不會為一個雄心壯志的帝王所容忍。因為俠,犯禁!
但是曹王為何不對安若動手?因為他怕。他怕白帝,他也怕安若!當然,虎賁營入境了,他也怕逼得安若與秦國聯手。
曹王很強,若輪江湖武斗,他比典野還強!他坐擁整個曹王府,若只是單純的虎賁營,他無懼。但是若虎賁營之中還有一個絕世大將,再加上安若的話,曹王卻沒有信心。他不想冒險,寧可忍讓安若一點。這是帝王的隱忍!
安若不知道虎賁營入境了。但他不怕。就像他毫不掩飾對曹王的殺心一樣,他不怕曹王。哪怕他是天下最強的諸王之一!
曹王或許有更多的借口,但安若只需要一個理由足矣!
在這故京城里,有一場隱隱的較力。一人緊張,一人并不在乎。
曹王何嘗看不到這一點?但就是每每念及,心中愈發不爽。這勾起了他極不美好的回憶。他的師兄。他認可的師兄從不認可他。他暗中追逐的目標從頭到尾無視他。某一日,他的師兄忽然對他說:我要殺你,誰也擋不住!那一日,他手足冰涼。然而他的師兄最后還是沒有對他動手。他的師尊消失了,應該是死了。他的師兄也消失了,應該也是死了。但是回憶,卻沒有消失。
曹王對安若有著劇烈殺意,然而卻不敢動手。他在隱忍,這份帝王的隱忍更加可怕。比之帝王的霸道,帝王的隱忍更加黑暗可怖。他有帝王之才姿!
然而安若卻隱隱超然著。
他們都討厭這份超然。帝王自詡至高無上,又怎允許這份超然?
帝王的隱忍,讓彼此尚且相安無事。
南江客棧,小胖子為了某個幻想,變得勤奮起來。這讓閑散的安若微微有點不適應。安若本想再和丑兒談談她的學業人生,但是想起她那汪汪的兩只眼睛,又只好作罷。那兩只眼睛挺漂亮的,流起淚來連安若都感到不忍心。好吧,畢竟相依為命十年了。
安若想和老馬談談,老馬向來都是有大局觀的。但是這一次,老馬拒絕了大局。它說它老了,管不得什么大局了。它只在乎丑兒,丑兒不開心它便不允許。
心老了,便會怕了,尤為護短起來。心年輕著,總想著什么雄心壯志,美好夢想,往往丟棄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老馬老了。見到白帝之后,它便老了。它放棄真相,放棄追尋,只因它老了,走不動了。
對于一匹固執的老馬,安若還有什么說的呢?
日子變得閑適平緩,秋寒越發沉重,眼看著冬天便要攜風雪來到。
小胖子興奮地沖出,帶著一卷卷丑陋的字跡趕到三日前的那座閣樓。他心中抱有幻想,美好的幻想。他記得,那日,中年人是看了仙子一眼才給他的這個指點。而且這幾日抄寫下來,雖然懵懵懂懂,半知半解,但小胖子卻越發覺得安若說得沒錯。因為他對于中年人是老貨更加堅信無疑了。他要泡仙子,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在他腦海中升起便再也無法驅逐了。甚至他這幾天連門都不出,只為完成中年人的交代。
等到小胖子匆匆感到,中年人果然沒有放他鴿子。他不知,儒家講誠信,一諾重于千金。
小胖子忐忑地交上他辛苦了三天的作品。
中年人先是眉頭一皺,忽而又像想到了什么,慢慢舒展開來。他對著小胖子道:“你寫個字來我看看?”
小胖子心中忐忑別別扭扭地寫下了一個“仙”字。
中年人見狀,不禁哈哈笑道:“你這書法果然有趣,旁人倒是模仿不來。這些也確實是你寫的無疑了。”
小胖子心中依舊忐忑,中年人給他的感覺如同安若一樣深不可測。但是在中年人面前,他無法像在安若面前那般放得開。
中年人看著小胖子,心中也是頗感滿意。他可以感受到小胖子是塊璞玉,或許有著一些經歷,但是心性依舊良好,實在難得。小胖子也沒有尋常讀書人身上那份矯揉造作,有些清新自然得可愛有趣。沒錯,中年人對小胖子很滿意。或許他各方面的功底都太差了,但是他心性很好。儒家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修身放在第一位,小胖子便已經做得不錯了。但是又有多少讀書人連第一個都是失敗的?
中年人動了收徒的心思,而小胖子則在猶疑怎么讓中年人多指點幾招。
小胖子有些不安地站著。
中年人忽然覺得無須太多猶豫,這樣的弟子已是難得。便開口道:“你可愿拜我為師?”
小胖子本來不知怎么開口,突然聽見這一句,心中大喜,激動不已道:“愿意,愿意……”
見到這一幕,中年人沒來由的心中有些失望。但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他心中滿意消了大半,便有些無趣道:“那你記住,老夫安平子,明年春試之后你便來書院吧。”
小胖子聽了,突然張大嘴,足以塞下一大個饅頭。在儒家,子是大家之名。不止是在儒家,在其他家亦是如此。豈不聞諸子百家中諸子嗎?安平子便是儒家書院鴻儒之一,饒是小胖子平時不喜讀書也聽過他的大名。但是這一刻,小胖子并沒有絲毫歡喜的神色。他有些頹喪地低下頭,感覺世界都灰暗了。安平子是儒家鴻儒,向來以嚴苛著名。自己怎么這么不長眼,拜在了他門下。哪日革出門墻便是萬事大吉了,要是被清理門戶,豈不嗚呼哀哉。
安平子見狀,便有些不喜道:“你不想拜在我門下。”
小胖子見安平子嚴厲的模樣,不禁被嚇了一大跳。畢竟人的名樹的影。小胖子立刻有些戰戰兢兢地回道:“弟子愿意,弟子愿意。”心中卻不斷腹誹,安若害我,安若害我……
安平子見狀,臉色稍霽。又道:“那你在碎碎念些什么?”
小胖子一嚇。心中還是不斷腹誹道:安若害我,安若害我……突然,一個念頭在小胖子心中升起,再也不可抑制。
小胖子便開口道:“師尊,弟子只是關于《詩經》和《仙賦》之中有所不解。”
安平子見狀,心中失望也慢慢去除,看來小胖子還是挺好學的。他便溫和了一些道:“以后不要叫師尊,叫老師即可。圣人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師。我之學,不過稍長于你罷了。有什么不解你說出來,我可盡力為你解之。”
小胖子心中只想自己不好過,作為始作俑者的安若你好歹也要分擔一點。念及此處,他便道:“老師,弟子曾聽人說,《詩經》和《仙賦》是自古遺留的泡妞神文,弟子對其中……”
小胖子還沒有說完,安平子便勃然大怒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誰說的?誤人子弟……”
小胖子見狀,心中想著讓安若分擔一些,也沒有覺得有多可怕。當即便有些興奮地小聲道:“安若說的……”
“安若?”安平子聽到這個名字,再看小胖子那一臉興奮的樣子,就把小胖子的用心猜了個大概。當即冷哼了一聲道:“他說的你就信了?”
小胖子點了點頭道:“他還說了,圣人說,食色性也!”
這句話,安平子當然也知道,只是從小胖子這里說出,安平子不用想也知道小胖子想表達的是什么。他怒氣越發橫生。
小胖子見狀,就像看到了希望,越發興奮道:“他還說了,老師讓我抄寫《詩經》和《仙賦》,那么老師想必也是一個老貨了!”
安平子怒不可遏道:“他胡說!”
哪知小胖子立刻附和道:“老師說的對。”
安平子怎會不知小胖子那里是說他說的對,而是說他罵得好!想到此處,安平子便氣不打一處來道:“所以你就抄了《詩經》和《仙賦》?”
小胖子點了點頭。
安平子忽然間覺得世界有些灰暗了起來。他當即怒道:“你回去給我抄兩遍《帝國奸臣史》!”
哪知小胖子立刻回絕道:“安若說了,讀經不讀史,這個我不抄。”
安平子怒道:“胡鬧!胡說八道!”
小胖子見狀心中不懼,反而頗為興奮。他覺得他好像找到了一個拒絕安平子的好辦法。
安平子覺得他今天生的氣已經夠多了,一年下來的靜氣功夫都被破了大半。他平時雖然嚴苛,但那些學生們哪個在他面前不是唯唯諾諾的,又哪里見過這么糟心的弟子。念及此,他不由地覺得有些心累,便不想追究太多。反正以后有的是時間整治這個小子,反倒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他朝了小胖子揮了揮手道:“你先回去罷,明年春試后再來書院找我。”
小胖子有些興奮地離開閣樓。安平子罵安若那幾句話,讓小胖子原本因為拜師而灰暗的心情都重新晴朗起來。只是好像忘了什么?對,泡妞!那不是老貨,是小胖子從小就避而遠之的老夫子……
想到這一點,小胖子又不禁嗷嗷哀嚎起來了。他的泡仙幻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