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世劫殿,周圍一切還是熟悉的布置,熟悉的模樣。就像多年的時光,沒有在此地留下任何痕跡一樣。
只是曾經熱鬧的世劫殿,一個人也沒有了。
令退所有跟著來的男女侍從,安若帶著丑兒走入世劫殿中。高大的宮殿,美麗的花園,開闊的練武場地……
安若走過一個個熟悉的場景。見到自己三歲時劈在武器架的劍痕依舊,恍如昨日。
見到自己離去時推倒的大缸,水漬還在院中蔓延,還有幾尾尺長的金色龍鯉在地面蹦跶……
散落的兵器一地,撒氣肆掠過的草地如昨。
一時間,安若產生了太多的恍然和錯覺。
他最美的童年在這里度過。雖然那座帝宮,遠比這個世劫殿,這個秦王城更加仙神莫測,奢靡恢宏。但是,他最美的童年在此。
安若就像走入了昨日。
安若避開散落的兵器,繞過蹦跶的龍鯉,走回熟悉的寢宮之中。熟悉的座椅擺放,曾經一度出現在他的夢魘里。
安若放開了牽著丑兒的手。
丑兒好奇地張望著這個新家,然后弱弱地看著安若,見其沒有什么特別的回應之后。丑兒便一如往常地先要去找個水井打水……
安若雙手捧下白貓,將其放在桌子上。然后順手拉來一個椅子,坐于其前道:“你這是何意?”
安若有些分不清,這是過去的場景重新還是過去一直保留到現在?
白貓坦然道:“世劫殿一直獨立于時空之外,不受歲月侵擾,只為等它的主人歸來的一日。”
安若少有地蹙了下眉道:“當得如此嗎?”
白貓語氣平靜:“你若歸來,無論是找什么借口,過去都是有意義的。”
“你若不歸,也無非封存的只是多一樣事物罷了。”
安若無聊地從桌子上取下一個瓷質杯盞,無聊地在面前滾動著,一如曾經幼小的時候。
白帝,作為生長在西地的他來說,曾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信念。
但是他不知道他的生命對于白帝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
包括莫默,虎賁營以及西地的很多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信念都是白帝。他們的自愿獻上追隨的生命對白帝來說又意味著什么?
西地不同于其他地方,西地的人跟隨白帝。而其他的人雖然也奉認白帝為天道下最強,也追隨著白帝。
但是,他們腳步匆匆,很多人總是想推著白帝,推著白帝與天道一戰!
西地卻不會如此。他們奉獻自己的生命,對于白帝卻沒有任何要求。
可若是被徹底忽視,他們也會失落……
如果被拋棄,他們也會心碎……
真希望,莫讓能改革成功啊。
安若無聊地滾動著杯盞。這些問題,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過白貓,但是白貓的回答他卻聽不懂。
總之,不是一無是處的就好。
可是啊,人總是貪婪的啊。
擁有美好,總希望美好永不逝去……
安若趴在桌子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眼前的瓷杯,聽它滾動的轱轆聲。
吱呀,寢宮的門被輕輕推開了點。
丑兒不知道從哪兒找到的木盆和水井,打了一盆清涼的水回來。
丑兒熟練地將水放在安若腳邊,為他褪去鞋襪,將其的腳捧入木盆中。
這水溫,丑兒已經試過了,很合適。
這世劫殿是極好的地方。丑兒在世劫殿的同一個地方找到了三口井,涼水井,溫水井和熱水井。水溫都很好,而且丑兒嘗了一下,水質絕佳!
丑兒在安若的腳底按摩了一陣,然后道:“公子你先泡著,我出去收拾一下。”
說罷,丑兒就轉身走了出去。她說的是之前散落的武器架等。
安若看著丑兒的背影,微微失神著道:“是這樣么?”
安若又扭頭看向白貓道:“可是我們終究是不同的,對不?”
“我會被打動,而你……”
白貓打斷道:“一顆死于仇恨的心尚且能被打動,為何在絕巔上的孤冷就注定孤冷?”
安若微微愣神:“你沒有把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
白貓的態度依舊平靜:“沒有什么理所當然的。”
西地如此信奉和追隨他,他怎么可能看不見?
他站在巔峰的時候,西地還沒出現。
誠然,自他成為一方天帝之后就不缺乏追隨者。但是,在那之前,他始終在孤獨的殺戮和生存著……
而在他所有的追隨者中,西地又是最特別的一群。
白貓知道,弱者追隨強者看似理所當然。但那只是生存的依附,其中真心卻不是如此。
西地則是把生命的信念都寄托在他身上。不依賴他生存,也不推動他前行。只是因為有他看著,西地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孤獨……
那么他看待西地的態度又是如何呢?
就如同他看待安若的態度一般……
西地會有他自己的選擇的,屆時,彼此只有分離。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路,兩條路不可能一直重合。分離,始終都存在著。因此,白貓看得很平淡。
也不得不平淡,他活得太久了,背負了太多人的希望。
哪怕白貓只是自己活著,那些希望始終都附加在他身上,甚至以一些他無法忽視的方式。
他原本只想畫地為牢以自囚,他找不到了再度前行的動力。舉目世間皆無敵,他這一生只剩下過去的殺戮,未來和現在不存。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身的力量到了何等程度。俯瞰天地間,再無人無物能激起他的興趣……
然而連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他自己也有被打動的時候,也有淡淡的情緒在醞釀。
猶記,那輝煌天地間的豪情,萬族朝拜的盛大。
猶記,那拜山求學的少年,那奮世掙扎的桀驁。
猶記,那潛藏希望崇拜的目光,那在林間的對局。
猶記,輝煌落幕,少年長大……
猶記,那一群遺族到來,無數人遙望的目光。
猶記,他的沉默讓人背棄也有人堅持。他畫地為牢的地方有一群生靈與他一同歸隱……
猶記,那桀驁的人大言不慚的計劃,卻猜中了他的心思,贏了賭局。
猶記,那孩童的天真,少年的不羈再印入他眼中。同樣的希望崇拜,卻伴隨著故友的落幕……
淡淡的情緒醞釀,這是艱難的抉擇。想要一些人的希望不落空,就不能永遠停在現在。
而且,時代變了。
若是他一直止步不前,恐怕只有毀滅了。
人是會長大的……
白貓忽地一躍,再度跳上安若頭頂,找個舒服的姿勢伸了個懶腰躺下。
丑兒在外忙活了一段時間,估摸著時間便從外走了進來。為安若將洗腳水倒去,又將腳擦干,找來雙干凈的鞋子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