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值得可敬的是,每一個人都會有走入深淵的勇氣……
人最值得可悲的是,只需要一點的差距便可以拉開距離操縱人心……
故京已然在望,蕭秋不再蕭秋。本來就沒有旺盛生機,何來蕭條只說。天地之間一片死寂的災劫,人們已沒有太多春秋的感傷。只是天氣漸漸由燥熱轉涼,空氣之中還是沒有那寶貴的詩意,似乎如同干老的暮年在望。昏黃的畫面里,輕輕被拋起的塵土只是隨風湮散,款款的黃土路上看不見一個行人。這一場天災折煞了太多生靈的元氣……
安若牽著丑兒,看似孤弱地走在這條黃土大路上,似乎渺小的他們隨時會被路口掀起的風沙一陣淹沒,然后就徹底消失,然后重還天地間一片孤寂。
然而安若還是牽著丑兒孤弱而又倔強地走在這條路上。那片雄偉的城關看上去死沉得就像一片遺跡,在橫陳的枯枝椏之間的輪廓,就像被燥熱的光風吹翻了一層層干枯的外皮……
故京,這就是故京。再來道故京,再也感受不到那喧囂的生機和鼎盛的氣運,如同被歲月一道斬下,判的死刑將至……
然而走在路上的安若和丑兒似乎對于這一幕都沒有絲毫地感觸。他們麻木地走著,如同一對麻木的過客。他們表情生動,說說笑笑,但是在這片枯寂的天地里卻是如此刺眼得不真實。就如同滿樹長青之中的兩片枯葉……
兩人背后似乎刮起淡淡的風,有著枝丫折斷的清脆聲音。
白貓趴在安若的腦袋之上睡覺,歲月對于它無可奈何,更不要說這種繁盛荒廢的輪回了。
安若牽著丑兒,一步步走近,看見那城墻上森嚴的防備,看見那些憔悴而又疲累的守衛面黃肌瘦,但是眼中尚還存在點點滴滴信念的光芒。曹國,這一個曹王一手建立起來的國度還沒有徹底被摧毀!
而安若和丑兒似乎對于這一點也不在意,繼續說說笑笑地一路前行著,目標如此明確,就是前方這座城。目標如此明確,就是前方這座城里的某個人!
曹國還沒有被摧毀,不代表某人還沒有被摧毀。而安若來此,就是與他最后的告別。與這座故京,與那個故人。
安若依稀記得那個安靜的偏安一隅的眼神,看似天真地盯著自己一世又一世。盡管安若漸漸對于那些記憶平淡視之,但是它們還是時不時地在莫默的回憶之中泛動。其實他算是一個好人,但是卻讓安若如此討厭!
安若走在路上,親眼看過他建立的國度,看著他盡力挽回的故京!
安若回歸,親手毀掉他的國度,親手扼殺他的夢想。
就像那一世世,安若都會劍指著他,想要殺他卻無從下手。但是這一次,安若來做最后的告別!
曹王,他的師弟!其實,在大多數人眼中,在那座曾經權力巔峰風云際會的地宮之中,其實沒有什么人會注意到他,除了安若。人們都以為他只是帝祖的童子,甚至就連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安若卻知道,其實他應該算是安若的師兄,或者說第一世的師弟。雖然每一次,安若都會把他超越,但是,每一世安若都會被他認出來,被他盯著……
所以,安若想殺他,借此擺脫那種生生世世的夢魘。但是安若卻知道,即使殺了他很可能也無濟于事。而且安若還知道,他對自己很好,真心的很好。在每一世幼弱的童年里都是他給安若帶來為數不多的歡笑。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看似善良溫和沒有瑕疵的人,每一世都會幫著帝祖來戕害安若!
安若想殺他,每一世!這一世也不例外。但是這一次,安若卻是來做最后的告別的。
帝祖隕落了,相應的,他,單名一個曹的他也結束了。
結束了,安若生生世世的夢魘。
也結束了,那曾經繁盛的時代。
安若絲毫不介意親手毀了他的國度,扼殺他的夢想。雖然安若能夠感覺到,這是他如此漫長的歲月以來唯一一件真心想去做的事。
當然,扼殺一個曹國只是順手的事。
就像這一次告別也只是順路的事。
安若其實是想帶丑兒去看看海,想帶丑兒去行于這天地。在孤寂的沙漠之中的沉眠,就是著小小的生命漸漸愈合他心中的裂縫。也是丑兒,給了他回去的理由。
終于,也是丑兒帶給他最后的不舍。
安若牽著丑兒,一步步走向這熟悉的故京。
誰曾想,安若如此如此地討厭仇視那一家人,最后與之相伴并成為唯一的竟是那家人最后的遺脈?誰又曾想安若如此如此地想要掙脫這繁華的囚籠,卻一次次地回到這里?
曾經,安若如此耀眼和桀驁。在那座帝宮之中,他是被囚禁的蒼龍真鳳,他風頭無兩,鋒芒畢露。他最小最小的一個目標便是力壓那一姓的所有人,在他們面前狂傲!他揍過帝子,踩過公主,也曾腳踏那至高無上的龍椅,凌躍那森嚴巍峨的帝宮。他狂傲不羈,帝祖要將他束縛在那座帝宮之內,他就要鬧得那座帝宮雞飛狗跳。他的身后總是跟著一群群崇拜的皇子皇女,然而他總是不屑一顧。他笑傲天下英才,目中無人,卻最想回到的是幼時的地方。
那里,有他的父兄,有他的學院,有他最崇拜的人,有一群冷漠僵硬實則十分寵愛他的長輩。
然而最后當他一步步走到故鄉的邊緣時,他卻選擇沉埋于塵土之中,最后居然救了那家人最后的一個小丫頭!然后,安若自然是很厭惡地為她取了一個不善的名字。然而小丫頭卻是一次小心謹慎的不孜不倦地想要博取安若的歡心,想要走入安若的心中。終于,她成功了,在那裂縫無助的心中留下小小的身影。然后安若自然不甘心地想要反擊。既然是那家最后的希望,那就偏不想要那家人如意,不讓那個人如意。他辛辛苦苦的布下的最后的后手,那安若就毫不客氣地把她收成自己的丫鬟,而且永遠都只想著做自己的丫鬟。安若為其灌輸這樣的理念,而且辛苦地想要破壞那個人的布局。
然而小丫頭卻是如此自然地就接受了這個安若攪亂的命運,如此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安若灌注的理念,對于什么使命之類的不屑一顧。
然后安若又繼續為難小丫頭,讓小小的她去獵殺兇惡的狼,讓她去送死。
可是每一次,小丫頭都會盡力不驚動安若地出發,偶爾傷痕累累地歸來,也力圖不驚動安若,默默一個人在角落舔舐傷口,然后等到安若起來之后繼續做她丫鬟的工作。于是,安若心軟了,每一次都會救活小丫頭,而且不留任何隱患地救活!讓她喝自己的血!
安若心軟了,小丫頭始終笑著,就如同此刻。
丑兒緊緊抓住安若的手,一路蹦蹦跳跳,說說笑笑。
安若也好好抓住丑兒的手,眼神淡漠地掃過城頭之上的守衛,然后徑直地走入城門。
有士兵想要盤查,可是頓時就有幾支利箭從后方襲來,短短瞬間就了卻那城門口十幾位守衛士兵的生命。還不待守衛們反映過來,安若就拉著丑兒,一個閃身走入故京城內,消失在跳跳街道之中。
然后城頭才開始顯得有些慌亂地緊急應對,一邊發射響箭示警,一邊關閉城門,一邊尋找來襲的敵人。可惜,他們什么也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