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個腳印，經歷過常人難以忍受的磨難和挫折打拼出來的人，大多都會步步為營，很少做那種孤注一擲不留后路的事情，除非已經走途無路。

只有剛剛有了機會能一飛沖天的賭徒，才愿意用百分之一的機會，博取另外百分之九十九的風險。

在曹美鳳眼中，陳望中充其量是前者，可這個讓自己哥哥贊頌有加，自己也在一次次的意外之舉之后對他刮目相看，甚至開始認為未來不可限量的年輕人，怎么會做出這么糊涂的事情。

犯糊涂無非源于自以為是的超強自信和偏執，或者從一而終的愚蠢。曹美鳳不知道這家伙是不是過于自信，但絕對不會出于愚蠢。

從長安歸來進了小區房間的曹美鳳，喝了口水，開始了一個旁觀者開門見山的善意提醒：“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想告訴你幾件事情。金融風暴的影響遠沒有過去，現在各行各業都黑云壓誠。生意不好干，撐不過去的不計其數。牛奶行業經過前幾年的爆發，這幾年終于觸及了天花板，大批廠子倒閉。生意人最想做的事情是抄底，這可以理解。但底沒抄到，掉進了大坑，那就得不償失了。你有了資金，也有自己的遠見和不俗的商業頭腦，怎么偏偏選了這么一個目前看不到希望的行業。”

當初聽說這個決定的時候，曹美鳳還在長安忙著各種各樣的事情。聽從這家伙的判斷，她準備進軍房地產行業。出于感激也好，還是不愿意看著一個剛剛崛起的年輕人迅速隕落也罷，曹美鳳覺得自己有必要回來一趟。

說完了陳望中她給了俞鴻亮一個你怎么不勸勸他的抱怨表情：“哥，你也認為這是個選擇？”

俞鴻亮既沒有出于對陳望中絕對信任下的盲從，也沒有跟著一個年輕人胡鬧的興趣。出于那若有若無的直覺，和對牛奶這個行業未來前景的判斷，綜合決定站在陳望中這邊，陪著他走這一遭。

“美鳳，望中說的好，危機，有危才有機。相反的在一個高速發展相對安全的行業，別人也是這么想的，也愿意投入資源進去賺錢。那時候，競爭者眾多，成功的可能性未必比如今各家退出的時候機會大。”

“哥。”是失望也是不耐煩的曹美鳳加高了聲音：“那只不過是理想化的一廂情愿罷了，是紙上談兵。我不信曾經帶著我走南闖北，只相信眼見為實的哥哥，會這么理想化。”

或許不想爭辯，也說不過這個妹妹的俞鴻亮帶著點無奈的淺淺一笑：“有時候也需要理想化才敢想，不然什么都干不了。”

哥哥變了，這是曹美鳳沉思良久之后，從那雙水靈的眸子中吐露出的唯一信息。

變了也好，這不正是這六年來她最想要的嗎？有了理想化的想法，說明他真的敞開心扉，真的愿意以一個普通人的平常心去生活。

曹美鳳也跟著笑了，在兩個男人多少有點詫異的目光中，笑的很自然：“好吧，陳望中，我想最后再聽你說一次你的意見。”

一直沒有開口，實則早已想好怎么說的陳望中，動了動嘴唇說：“曹總的好意我會記著的，從我來洛州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我不會帶著一個失敗者的恥辱回到林關鎮去面見那么多江東父老。不會出現霸王自刎的黯然落幕，只有我衣錦還鄉這一種可能。”

牛奶廠也好，還是其他的行業，兩世為人的陳望中還怕干不出個名堂。這也是他一點都不擔心沒辦法拿下明豐乳業的事情，拿不下，那就干別的，他照樣能干的風生水起。

曹美鳳是個沒有多少廢話的人，也不是個霸道到將自己的意愿強加給別人的人。自認盡了一份力就夠的曹美鳳，不再多說一句，她說她還有事要處理，陳望中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說一聲就行。

心里沒說的話，曹美鳳咽下去了。

哥，就算你跟著陳望中失敗了，我也會助你東山再起，永遠。

……

來的人比想象中多，至少有七八家。

當加上陳望中和俞鴻亮總共十幾個人出現在明豐乳業不大的會議室，或許這些久經商場的老油條心里是同一個想法，他們成了鷸，成了蚌，坐在最中間椅子上的是那個在“臨死之前”還要威風一回，當個漁翁的宋陽。

“大家都是大忙人，日理萬機，所以我才一次性把所有人找來，今天來個打開天窗說亮話。”宋陽從椅子上站起來，手扶著椅子的靠背，并沒有走多余一步：“你們為什么要買我的廠子，大家心知肚明，我也知道我這里什么值錢。我為什么要賣，我也不隱瞞什么，經營不善的廠子，只能出手。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明豐乳業作價兩百萬，想要的隨時可以簽合同。”

兩百萬，這是一個合理到讓所有人有點不相信的價格，稱得上是一個良心價格了，和他們的心理底線別無二致。

不過這也讓那些人坐實了，宋陽喊出個最低價，其他人繼續加價的猜想。

沒人愿意第一個出頭，宋陽卻在所有人琢磨著下一步怎么辦的時候，來了個他們怎么都想不到的大轉彎：“兩百萬一口價，也不需要你們繼續加價價高者得，我手上有一批貨賣不出去了，誰愿意原價接受我這批兩百萬的貨，廠子兩百萬我賣了。”

所有人在一臉驚疑不定的表情下，終于明白了這個良心價格背后宋陽的盤算。

明豐乳業岌岌可危，已經無力回天的宋陽，準備想著賺一筆錢從牛奶廠抽身，他動用了牛奶廠最后一筆資金，趁著年關將到的好時機，從東南沿海地區進了一批日用五金百貨，原價價值兩百萬，這也是明豐乳業突然間尋找買家的原因所在。流動資金被兩百萬的貨套住了，他一天都撐不下去。

美好的想法也只能想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進貨的人突然多了，本來挺賺錢的日用五金百貨，情況急轉直下，按目前的行情，出了手上的貨，最少要虧五十萬甚至更多。

最后一筆以圖東山再起的錢，宋陽肉疼的想要給自己幾巴掌，還不是怪當初自己病急亂投醫，亂了方寸才走上這一步。不得已才想出了這么個捆綁銷售的辦法，他的底氣來自于他比誰都清楚那兩條生產線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