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夏英說的這兩只犬，既不是保密局上海站的編制警犬，也不是老謝臨時弄來的兩只普通家犬，而是老謝在抗戰快要結束之前特意養的一對特殊犬。

老謝之所以養這對犬，自然有他額外的用意。在老謝看來，隨著斗爭形勢的日趨復雜，人與人之間傳遞情報存在著很大的風險，需要盡快改變這種模式，建立起新的情報傳遞渠道。

一天，老謝到郊區的一個地下交通站開展工作，發現交通站里養的一只犬很“懂事”，沒事時在院子里看家護院，有事時還能幫著交通員找東西、送東西。看到這一幕，瞬間啟發了老謝，他想，能不能養一對犬今后來作為自己和鄧子良傳遞情報的交通員呢？

后來，他聽說一位朋友家里的母犬生了一窩小狗，在小狗斷奶后，他就抱走了兩只。而這兩只小犬，長得類似“雙胞胎”，幾乎一模一樣，外人很難分辨得出來。

因為這對犬小時候長得虎頭虎腦，機靈可愛，老謝就給它們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其中稍微大一點那只，名字叫“大虎”，另一只則叫“二虎”。一年后，“大虎”和“二虎”都長成了成年犬，個頭也比較高大，看上去十分的兇悍。

“大虎”和“二虎”是一對德國黑貝犬。還在它們小的時候，老謝就開始對它們進行訓練和調教。經過一年多時間的訓練和調教，“大虎”和“二虎”已經掌握了很多的技能。

平時，“大虎”“二虎”很乖，很通人性，也很機靈，除了看門護院，馬師傅和小童外出辦事，也喜歡帶上它們，讓它們熟悉和適應一下街巷的環境。

當然，這“大虎”和“二虎”畢竟是純種的德國黑背犬，攻擊性很強，追捕獵物的動作也是相當的兇猛。在上海郊區，馬師傅和小童多次帶著“大虎”和“二虎”去練習奔跑速度，和躲避追捕的技巧。很快，“大虎”和“二虎”就練就了一身的“特工”本領。

鄧子良和老謝接上頭的那天晚上，老謝把鄧子良“介紹”給了“大虎”和“二虎”。

之前，鄧子良雖然斷斷續續接觸過幾次“大虎”和“二虎”，但是那時的“大虎”和“二虎”還在成長期，與鄧子良之間尚未建立起“友誼”，達到很熟細的程度。

老謝指著鄧子良對“大虎”、“二虎”說：“‘大虎’、‘二虎’，看清除了，以后，他也是你們的主人，他姓鄧，我們都叫他老鄧，記住啦？今后他讓你們干什么，你們就要干什么，這是命令！”

看到老謝一本正經地跟“大虎”和“二虎”說話，鄧子良都差點笑出聲來。你可別說，經老謝這么一說，“大虎”和“二虎”似乎還真聽懂了，乖乖地來到鄧子良的身邊，搖頭擺尾，任憑鄧子良撫摸。

看到“大虎”和“二虎”已經“認識”了鄧子良，沒有了敵意，老謝開始向鄧子良布置了新的任務。

老謝說：“子良，現在的斗爭形勢非常復雜，目前來看，國共雙方交戰已經不可避免。我們黨成立二十多年來的斗爭經驗表明，情報戰線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戰場，有的時候，一個特工的價值也能夠抵得上千軍萬馬。所以，延安方面希望你繼續潛伏在保密局上海站里，并且充分利用你現在的身份，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況下，盡可能多收集一些國民黨軍隊調動部署的情報。延安方面還特別指示，為了你的安全，還是由我直接和你聯系，馬師傅和小童協助，不再發展其他聯絡人。包括在延安，因為你是我發展起來的，現在也沒有人知道你的真實情況，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在過去的軍統和現在保密局中，有一個代號為‘海棠花’的人。”

鄧子良說：“放心吧，謝書記，現在保密局里的上層正在爭權奪利，新到任的上海站站長史培林也正在忙著當接收大員，四處搜刮錢財，對我來說，我會充分利用他們的一些貪婪和內部爭斗，把握好機會的，請組織上放心。”

老謝說：“千萬別掉以輕心。黨培養你這顆釘在敵人心臟上的‘釘子’不容易，這也是付出多少同志的鮮血和生命才換來的，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在最關鍵的時刻發揮作用。還有，就是那個新來的上海站站長沒有懷疑你吧。”

鄧子良說：“這史培林倒是沒怎么懷疑，畢竟他是我在重慶特訓班培訓時的教官，他對我還是比較信任的。就是他從重慶帶來的那個行動處處長葉馨，總是疑神疑鬼的，懷疑站里有‘內鬼’，而且看著誰都像‘內鬼’，私底下正在對每個人進行背景審查。”

“那你可得當心點，這女人要是有鬼心眼，會讓你防不勝防的，而且還挺難對付的。可千萬不能粗心大意。”老謝說完，遞給了鄧子良一些地下黨的電文和資料，包括解放軍部隊調動部署的一些軍事情報。

老謝說：“你在敵人的心臟工作，又是保密站的情報處長，不能沒有一點真實情報。為了讓你取得他們的信任，我從上級那里要來一些我黨我軍的重要情報。放心吧，這些情報都是經過敵工部門認真篩選的，有的剛剛失效，有的即將失效，不會對我們的工作造成影響的。只要他們事后印證了這些情報的真實性，就能證明你值得可信。”

鄧子良有些激動地說：“為了我的安全，組織上這么費心，謝謝組織了，有了這些貨真價實的情報，我就能夠在史培林那里說得上話。請組織上放心，我一定會像一顆釘子，死死地釘在敵人的心臟上！”

臨走時，老謝讓鄧子良領走了“大虎”，并且讓他今后用“大虎”來傳遞情報。

老謝對鄧子良說：“老馬和小童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地工了，但是估計他們現在在保密局那里早已經掛上號了，今后不宜再拋頭露面，過去由小童跟你聯絡的方式也就作廢了。特別是為了你的安全，我也不想再有第四個人知道你的情況。以后需要傳遞情報時，你就讓‘大虎’來找‘二虎’。情報密寫后藏在‘大虎’的項圈里。”說完，老謝把栓“大虎”的繩子遞給了鄧子良。

老謝接著拍著“二虎”的頭對鄧子良說：“如果我有急事要找你，就讓‘二虎’去找‘大虎’，密寫的情報也是藏在項圈里。這樣，可以減少咱們之間的接觸和聯絡，防止被特務發現和跟蹤。”

鄧子良從老謝的住處出來后，就領著“大虎”穿過了幾條胡同返回自己的住處，目的是讓“大虎”認識一下道，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

鄧子良心想，自己平時在家里養一條犬，外人也看不出什么問題來，還以為他獨身一人生活寂寞，養條犬做個伴。就是上海站內部也不會有人起疑心，因為訓練使用警犬這本身就是特工的職業行為。甚至鄧子良還想到了，即便是有人平時看見“二虎”來找“大虎”，也會被認為是別人家的狗，來“串個門”。

要說這“大虎”、“二虎”，經過老謝的特殊訓練，的確已經具備了一些間諜犬的特殊技能。除了日常的看家護院、追擊撲咬、舍己救主之外，還能準確傳遞情報信息，工作起來沒得說。

這“大虎”和“二虎”經過訓練后，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只認老謝、鄧子良，以及馬師傅和小童，而對其他“生人”則格外警惕，對其他人給的食物更是連看都不看，連聞都不聞。

之前，老謝已經訓練“大虎”、“二虎”執行過一些送密信的任務，“大虎”、“二虎”都完成得很好，輕車熟路，沒出任何差錯，老謝覺得時機已到，可以開始正式啟用“大虎”和“二虎”了。于是，老謝決定讓“大虎”和“二虎”正式上崗，承擔起與鄧子良之間傳遞情報的任務。

一天晚上，忙了一天的鄧子良下班了準備回家，他手提著公文包在下樓梯時，與一個急慌慌往樓上跑的特務撞到了一起，公文包掉在了樓梯上。

鄧子良知道這個特務是行動處的，看到他這個猴急的樣子，就猜到行動處的特務有了新的發現。

為了探知這個特務要報告的內容，鄧子良故作惱怒地訓斥這個特務：“怎么回事，慌里慌張的，沒看見我正下樓嗎？”

這個特務抬頭一看撞到了副站長身上，就趕緊彎下腰撿起公文包雙手遞給了鄧子良，還一個勁地向鄧子良道歉：“對不起鄧副站長，都是我的錯，都怪我跑得太著急了。”

“什么事這么著急上火的？你們行動處的人能不能別總是這么愣頭愣腦、莽里莽撞的？”鄧子良有些不依不饒的樣子。

這個特務看著鄧子良還真的有些生氣了，就小聲說：“對不起鄧副站長，我確實有重要情報要馬上向葉處長報告，我們行動處二組，剛剛發現了中共上海地下黨位于郊區的一個交通站，那里留著一個人在盯著，我是急著趕來報告的。”

鄧子良一聽，上海地下黨的交通站被特務發現，這個情況十分緊急，但他又不能在這個特務面前表現出過分的關注這件事。

鄧子良裝作大度的樣子對這個特務說：“原來是這樣。行，不耽誤你忙正事了，趕緊去向葉處長匯報吧，不然時間就來不及了，祝你們馬到成功。”這個特務連忙向鄧子良哈腰點了幾個頭，蹬蹬地跑上樓梯。

鄧子良知道葉馨的性格，干起事來雷立風行，像接到發現中共交通站這樣的重要情報，一定會馬上采取行動。

事不遲疑，必須立刻向老謝發出預警。如何像老謝發出預警？打電話通知最快，但是打電話風險也很大。鄧子良心中計算著葉馨她們出發的時間，從上海站到郊區交通站，怎么也得半個小時。如果讓“大虎”去送情報，10分鐘就能送到老謝那里，然后再由老謝打電話通知交通站撤離，應該有近20分鐘的撤退時間。對，就這么干。

想到這，鄧子良趕緊回到家，密寫了情報后把“大虎”放了出去，然后又悄悄出來隱蔽在上海站附近，觀察著上海站內的動靜。

這時，鄧子良看到葉馨邊喊著“快點、馬上出發”，邊帶著特務沖出辦公樓，乘上兩輛轎車從上海站疾駛出來，直奔郊區方向。

看到葉馨帶著人出發了，鄧子良心想，這說明方才那個撞到自己的特務沒有說瞎話，自己讓“大虎”趕緊送預警情報也沒錯。他內心一個勁地祈禱：“大虎”，快點，再快點，就看你的了。

“大虎”攜帶著預警的情報，抄了幾條小胡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老謝的住處。老謝一看“大虎”來了，就知道鄧子良發來了緊急情報。他趕緊打開“大虎”脖子上的項圈，取出情報，看到情報內容后，他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立刻拿起電話用暗語通知這個交通站帶著電臺，火速撤離。

而等葉馨帶著特務趕到之時，只看到了交通站里留下的一個監視交通站的特務尸體，中共地下交通站的人都早已經撤得干干凈凈。

“真夠危險的，要不是爺爺放出‘大虎’送信，這個交通站豈不是就被特務給破壞了？不過，奶奶，這‘大虎’再怎么機靈、再怎么跑得快，也不如打電話快啊。爺爺他為啥不喜歡用電話、電臺，或者交通員呢？這‘大虎’萬一被別人抓走了怎么辦？”鄧嘉似乎有些不理解。

奶奶說：“那時上海站的電話都被監聽了，從站里往外打電話聯系是很容易暴露的，你爺爺家里的電話也是站里的分機，也受到上海站內部的監控。而使用電臺就更容易被發現了。因為上海站從重慶運來一臺從美國進口的電臺測向車，24小時工作，只要一發報很快就會被鎖定。還有就是你爺爺和老謝是單線聯系，馬師傅和小童也不能輕易露面，更重要的是面對復雜的環境，不能再讓更多的人知道你爺爺的身份。其它途徑也不太可靠，只能用這種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方式。而且誰也不會想到中共地下黨會用兩只諜犬來傳遞情報。在傳遞情報上，‘大虎’‘二虎’還是立了大功的。”

說到這，奶奶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大虎’和‘二虎’都立啥功了？它們真的有那么厲害？”鄧嘉饒有興致地看著奶奶。

奶奶接著說：“那當然啦，要不說這‘大虎’和‘二虎’也頂得上一個優秀的交通員了。我跟你說啊，這‘大虎’和‘二虎’就是厲害，把它們惹急了，五六個人都對付不了它。有一次，‘大虎’去給老謝送信，半路上碰到幾個巡夜的警察，這幫子警察看到‘大虎’后，以為是只野狗，楞是要圍著抓住‘大虎’然后去吃狗肉。結果，這‘大虎’也沒有客氣，左閃右躲，瞅準機會，大叫一聲，撲上去就咬翻一個警察，然后撒腿跑進了胡同，等那幾個警察端起槍來，還沒瞄準，‘大虎’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鄧嘉聽的入了迷，剛想再多問幾個問題，奶奶微笑著對鄧嘉說：“孫女，奶奶有些累了，這故事啊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講完的。咱們明天接著講怎么樣啊？這說書的，不還有個‘請聽下回分解嗎’？”

奶奶的一席話，說得鄧嘉樂了起來。趕緊站起身來說：“好的奶奶。瞧我都忘了什么時間了。我給您打洗腳水去。”鄧嘉趕緊起身去打洗腳水。

伺候奶奶上床睡覺后，鄧嘉回到自己的房間，用筆記本電腦把一天來聽奶奶講的故事都記錄整理了下來。

望著窗外明亮的星星和月光，她的腦海中仿佛再次映射出了爺爺當年在保密局中的神勇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