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箭可以穿心
- 云澤紀(jì)
- 紅角駝鹿
- 2673字
- 2019-11-08 23:53:22
紅包?
鹿謠兒曾聽劉多談起過,西川一帶崇山峻嶺,民眾極信鬼神,講究起陰奏,置紅包,守頭七。
由卒日起,喪家每隔七天便要燒紙祭奠,前前后后一共七次,四十九天,名曰‘燒七’,此后‘回煞’,意指這四十九天內(nèi),死者陰魂返回家中,由通曉鬼術(shù)的道士推算出時(shí)日,屆時(shí),喪家把香燭酒食擺好,在地上鋪一層炭灰或草木灰,用以檢驗(yàn)死者回來的足跡。用一竹竿一根,隔一尺貼紙錢一張,立在門口臺階上或插于死者落氣之屋的房檐下,據(jù)說陰魂見此就會進(jìn)屋。
事前,需準(zhǔn)備好陽間判官寫給閻王的陰奏,然后經(jīng)由道士們做法,將賄賂以白紙相裹,折成一個一個的小‘紅包’放在筲箕木盤之中,用來打點(diǎn)路上的鬼差,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死者取了陰奏和紅包,自然一路暢通,到了一殿,將陰奏遞給閻王,便是結(jié)束了這一生一世。
那白衣鬼暴跳如雷,指著那名面黃枯槁的婦人連連罵道:“為何取走盤纏,以至我遭油火之刑,不得轉(zhuǎn)世投胎!”
橋上一眾人面不改色,唯有那名被白衣鬼喊做六娘的女子嚇得魂飛魄散,身旁還有個小女孩,許是她的孩子,似乎也瞧得見這邊橋頭的白衣鬼。
“不能去!不能再過去了!”六娘腿軟倒地,像患上失心瘋一般,抱著自家女兒,指著橋頭那青嘴獠牙的鬼驚呼,說什么也不肯再進(jìn)一步。
難民們見她精神瘋癲,皆駐足圍看,一人扶過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六娘的女兒指著對面橋下,癡癡道:“爹爹在那邊,媽媽不去。”
“你爹不是早死了嗎?!”眾人驚呼。
小女孩連連道:“爹爹在那頭呢,爹爹回來了。”
大雨如嘯,橋下這條河道水漲幾尺,水流竄急,不時(shí)頂起一條小船,在橋石上撞得粉身碎骨,一眾人就這樣站在橋上,頭頂狂風(fēng)暴雨,腳踩長海急流,束發(fā)凌亂模樣凄慘的聽這女孩宣講白日見鬼的荒唐故事!
一漢子怒道:“老子從來不信這些牛鬼蛇神!你們說有,好,老子倒要看看他有積分能耐,敢在這鬧事!”
旁邊另一個漢子趕忙拉住他,連連道:“俺也不信!但你看看這滿城妖風(fēng),看看這天地異象,一路上那些發(fā)狂的畜生見少了嗎!朝歌這是要亡!”
一名老者痛呼:“東城遍地砍殺,處處有刀劍,這么大的雨!居然澆不滅那吃人的火!你再瞅瞅河對岸,可曾見有一個活人?都是死的!當(dāng)下滿城皆亂,為何眼前道路如此安靜?”
那漢子罵道:“人畜都?xì)⒐饬耍∵€留在此地做甚!等會讓赤鬼追上來,只有跳河!莫攔我,那橋邊就是有鬼,老子也一刀給他砍咯!”
說罷漢子幾個健步便走了過來,一只腳蹬出,環(huán)顧四周見沒有絲毫動靜,于是便徑直走下那鴛鴦橋,看到滿地尸首,打了個冷戰(zhàn),回頭笑道:“哪有勞什子鬼怪!快快過橋來到城門避難!”
六娘更驚,小女孩緩緩起身眺望,鹿謠兒躲在巷墻后面,只見漢子站在那白衣鬼面前,兩人相隔不過一寸,此時(shí)漢子背對惡鬼,端的是讓對方好生一頓打量。
“等什么呢!你們……”那漢子還在大叫,忽然臉色紫青,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眾人只見他雙腳踮起,腳尖崩緊,竟緩緩憑空升了起來!嚇得原本都準(zhǔn)備過橋的幾人趕忙又退了回去。
六娘大叫:“烏郎!使不得,使不得啊!”
那漢子雙眼翻白,一個字也喊不出來,正是被那白衣鬼從背后用雙手擒住咽喉,像拎小雞般提起,張嘴露出獠牙便要咬。
忽然!
一道金光打過來,正中那白衣鬼后腦勺,兩者相撞,卻發(fā)出砰的一聲響聲,隨即阿福那塊牌子便被擊落到一旁。
連頭顱也堅(jiān)硬如鐵?
凡間器物竟傷不得他分毫!
白衣鬼身子未動,再次將頭扭了一百八十度,剛好看見踏雨而來一身黑衣的鹿謠兒,狂叫一聲,惡狠狠的甩開手上那漢子,伸出指甲就朝著鹿謠兒猛刺,鹿謠兒低頭一躲,手腳并用,連翻了五六個跟頭,濺起陣陣雨花,那白衣鬼擊空后哇哇大叫,暴怒之下又豈會饒他?
“鬼過不得橋,抱著兩個孩子上去!”鹿謠兒發(fā)梢繚亂,滿臉雨漬的大吼道,先前那個漢子躺在地上使勁運(yùn)氣,咳嗽不止,整個脖子上都留有爪印,差點(diǎn)氣絕而亡。
此時(shí)聽見鹿謠聲音,又見一旁雜貨堆里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來不及去撿那只甩飛雨中的草鞋,赤著腳跑過去抱起兩個孩子就往橋上跑。
白衣鬼大怒,鹿謠兒見他得手,從懷中掏出一黑色小袋,抓了一把避雨欺身上去,對著白衣鬼面門一拋,那鬼嗚呼一聲,方才金鐵都不曾移他寸步,此刻竟連連后退,嗚嗚痛叫著抓撓自己的眼睛,如同盲人一般憑空亂抓。
鹿謠兒心下一喜,鍋灰這用來對付妖魔的法子對鬼居然也有用!現(xiàn)在這鬼盲瞎看不清東西,那自己便要輕松許多,于是回頭想喚阿福趕緊過橋,殊不知還沒等他開口,阿福卻在那邊先大喊道——
“小心!”
鹿謠兒只覺有一陣勁風(fēng)吹來,身體下意識的彎軀抬手來擋,這一下反應(yīng)不可謂不快,但仍被擊出十余米開外,震起大灘水花,連打了好幾個滾,最后痛摔在一具馬尸旁。
雨水……忘記這茬……
鹿謠兒還來不及叫疼,便看見那白衣鬼使勁抓了抓眼眶,原地一蹦跳起老高,伸出十根指頭便狠狠刺來,鹿謠兒咬牙一挺,蜷縮起來向旁側(cè)滾開,那馬尸當(dāng)即開腸破肚,讓白衣鬼踏成肉泥,濺得鹿謠兒一臉黑血。
“找死!”
白衣鬼轉(zhuǎn)過身來,二話不說便再次跳起,鹿謠兒猛吸一口帶著雨水的冷氣,右手弓曲將一枚金光射出。
那是一枚銅幣,直前飛躍,狠狠的擊打在白衣鬼的額頭正中,只聽?wèi)K叫一聲,白衣鬼額頭發(fā)出‘呲’的一聲,冒出陣陣白煙,卻絲毫不能阻擋其身形!
糟了……
時(shí)九死無生之境,鹿謠兒望著白衣鬼那青面獠牙和他臉上可怖的獰笑,眸子深處泛起一絲金橙光亮。
突!
只聽嗖的一聲,時(shí)間好像靜止下來。
有人射了一支箭。
鹿謠兒呆呆注視,那人像極刺客,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悄無聲息的上弦,直到箭發(fā),所有人才察覺到她的存在。
這是一支快箭,箭身似一道灰色暗流,箭道精微妙渺,那些灰茫茫的云中落下的雨滴被滴滴刺破,暗箭刺破它的皮膚,刺破它的血脈,最后刺破它的心臟,再貫穿而出,只需瞬間,便到了白衣鬼的面前,不左不右,不上不下,一箭命中他的咽喉,如同鬼魅殺鬼魅,在血飆出之前,白衣鬼便被強(qiáng)勁的箭勢帶飛,直直到撞倒鹿謠幾米開外的地面上。
那人挽弓來到鹿謠兒面前,有如神魔。
她伸出手,本想以笑來緩解尷尬,只是鹿謠兒看她的眼神太過于震驚,她只好避開來,望著那水中掙扎的白衣鬼道:“逢七逢八,銅錘鐵釵;燒七燒九,閻王請吃酒,鹿謠哥打他一下,我本來要射額頭的。”
鹿謠兒箕坐在地,望那烏黑頭發(fā)的挽弓人,不知為何,竟覺有些口干。
大雨瓢潑,兩人都沖亂了頭發(fā),鹿謠的黑衣臟亂不堪,在這雨中直顯的單薄,抬頭望她那張臉蛋,看不出是驚疑還是悲傷,而她穿著一件貼身甲胄,后有披風(fēng),上面畫著赤紅色的惡鬼魔妖,此刻站在這狂風(fēng)暴雨之下與鹿謠對視,當(dāng)真是只惡鬼。
那年她受了傷,兩人也是這樣一高一低,只不過鹿謠站著她坐著。現(xiàn)如今局勢逆轉(zhuǎn),鹿謠坐著她站著,一個一身黑,而另一個則赤。
大黑鳥懸空而降,鹿謠兒嗜雨潤舌,瞥了眼她手腕上系的紅繡帶,終是開口顫音道:“阿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