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繞著京城轉了幾個圈之后，王大眼的馬車走到京城的一處酒樓。此時正是中午，原本應該熱鬧的酒樓卻門可羅雀，只因為三天前的歇業的告示。

告示仍然掛著，不過王大眼的馬車仍然是停在門口。

旁邊，停著一模一樣的九輛馬車。

他很惜命，所以每一次的出行都會有十輛一模一樣的馬車，沒有人知道他會坐在哪一輛的馬車上。只有出行前，他才會告訴仆從。這很正常，因為任何一個像他這樣有錢的人都會很惜命。那九輛馬車的車轍很深，不像是空的。

在傭人們的簇擁下，王大眼走向了二樓。

平日里喧鬧的酒樓此時沒有一個人。他包下了整個酒樓，還讓掌柜貼出了一張歇業的告示。連廚子都是他自己帶的人。因為他惜命。

王大眼走進了二樓的一間屋子，身后跟著九個木著臉的仆人和那個宗師境的車夫。

車夫姓石，叫石八九，跟王大眼是過命的交情，在江湖也有幾分薄名，因為王大眼對他有恩，就在他這里當了一個車夫。不過平日里，王大眼與他卻是以兄弟相交。

“九哥，還要請你在門外守一會兒。飯菜，我已經交代下人了，中午的時候會給你送來。”

石八九聽到后，笑罵了一句，“真是越老越怕死。當初我們兄弟兩個在大漠的時候，哪一次不是把腦袋拴在了褲腰上。”說完，就讓一個小廝搬來了一條長凳。將板凳一橫，便在門口坐下了，“別忘了，給我送兩瓶好酒。”

王大眼沖著石八九一拱手，“九哥，多費心了。”說完就進了屋子。

不一會兒，石八九的飯菜便被幾個侍女端上來了，很豐盛，很精致。只不過沒有酒。

沒有酒！

他是很喜歡喝酒的，王大眼也知道這個。平時，王大眼也會盡量滿足他這個小小的癖好的。哪怕是他在最重要的生意，也會為石八九找來一小壺的美酒解解饞。而今天卻沒有酒。連一小壺的酒都沒有。

除非！他在做一件大事！連一點點的紕漏都不能夠有的大事。

想到此處，石八九的心頓時為之一凜，松松垮垮的身子也繃緊了。他從長凳上站了起來，站到門口，變成了一只狩獵的鷹，緊緊地盯著門口。

門口是來往的人群和十輛空的馬車。

那九個仆人他從來沒有見過。石八九突然想到，此時他才明白另外的九輛馬車也拉著人，而且那九個人絕不是尋常的人。

屋子里面的擺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圓桌和三把椅子。圓桌上放著三盞茶，都是市面上最貴的。

進屋后，王大眼沒有坐下，相反的，他走向身后的九個仆人。為首的仆人是一個面容僵硬的老人，王大眼走到這個老人的身邊，恭敬地說道：“王叔，您請坐。”又轉身面向剩下的八個人說道：“諸位請！”說完就將這個老人扶到了首位。

王大眼是十大豪商之一，是天下最有錢的人之一。放眼天下，能夠讓他恭恭敬敬地站著的的人，有不少。可除去武人之外，卻只剩下了九個，就是另外的九個豪商。

石八九猜得沒有錯。

“信達，”老人突然喊住了王大眼，他的原名就叫做王信達。“坐到我身旁。”老人指了指身邊，繼續說道：“讓人再添一把椅子！你有資格坐在這里。”

“信達，”這老人沖著王大眼說道：“這酒樓里還有其他人嗎？”

“三天前，我讓這酒樓掛出了歇業的告示，房客，我也送到了另一家酒樓。掌柜和原來的伙計，我都讓他們回家了，銀子給得很足。現在，這間酒樓除了我們，和一些忠心的下人，沒有其他人了。”

“廚房呢？”

“都是一些家里的老人。”

“嗯。”老人微微頷首，然后用手在頷下摸了摸，用力地向上一揭。臉上僵硬的器官頓時扭曲在了一起，然后露出了一張精瘦精瘦的臉。

原來他一直帶著一張人皮面具！

老人將人皮面具扔在了桌子上，說道：“這里沒有外人了。也不用帶著這個破東西了！都摘了吧。”聽到這句話，那八個人也同樣地揭下面具，扔在了一旁，露出了他們本來的面目。

“都說說吧。”王姓老人看著其他人緩緩地說道。“你們都是什么意見？是跟著我一起干，還是……”

那八個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天下的豪商雖然有十個，可隱隱之間卻以三家為首，王家、劉家和魏家。桌子旁的三把椅子正是為這三家的主事人準備的。三家之中，王家最富，做的是邊疆走私的買賣。劉家的資歷最深，世世代代攢下的家底，與朝堂，與江湖都有著不淺的關系。而魏家的資歷最淺，是在海上發的家。

黃金屋就是由這三家創建的，每一年三家都拿出一部分的錢財放到黃金屋中，以備不時之需。后來這三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黃金屋中的錢財也越來越多。慢慢的，其他的豪商也會把一部分的錢放到黃金屋中，用作東山再起的資本。現在，黃金屋中錢財的動用都需要這三家人的同意。王家的主事人就是坐在首位的王老。坐在王老的左手邊是劉家的人，一個雍容華貴的中年美婦。右手邊的是魏家的人，一個面容憨厚的漢子，姓魏，行三。

“怎么都不說話了？難道要按著老規矩嗎？”

“王老，”魏老三舉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敬重你，喊你一聲王老。”

“您，德高望重，我們這些小輩敬您，選您來掌管這黃金屋。我們這些在海里面求財的粗人，都佩服您。可，我們這些粗人在水里撲騰了大半輩子，攢下了一些家底。現在只想安安穩穩地活著，不再到海里面搏命。可您這個決定，就是讓我們把大半條命扔到了海上。”魏老三頓了頓。

“我們怕了。幾個闖海的老哥們商量了一下，這件事我們不摻合了。可王老也放心，只要您一句話，水上的船隊還是您的船隊。”

王老轉頭又看向了那個中年美婦，“劉家媳婦呢？”

“王老，我一個婦道人家見識淺，膽子小，只想保住祖產，交到琦兒的手里。這件事我們也不做了。”

“說完了？”王老的眼光在中年美婦和魏老三之間來回得巡視著。

“求個安穩？魏老三，你的安穩求得來嗎？魏家老大，老二怎么去的，別人不知道，你魏老三難道還不知道嗎？安穩？安穩個屁？若不是你魏老三有點溜須拍馬的本事，恐怕你們魏家的船隊早就爛在了海底了吧？”聽到王老的話，魏老三低著頭，粗糙的手攥得死緊死緊的。

“劉家媳婦，你一個婦道人家能夠保住劉家的家產，老頭子從心底佩服你。可劉家的祖產還剩下了多少？每年從劉家往外運的馬車可不少呀。”

說完這些，王老猛地一拍桌子，“怎么？有種的人都他媽的死光了嗎？”

老人站了起來，走到中年美婦和魏老三的面前，“以前的事情，你們都忘了？”

“這天下誰，最會賺錢？我們！天下的十大豪商！”

“這天下誰，最有錢？我們！”

“可這天下誰活得最憋屈，我們！還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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