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星能背出來任纖素的診療卡號碼，他有時候想起來會在電腦上查看她的病例。

對于失眠、嘔吐、安眠藥這些事，他是知情的。

所以，一開始并沒有放在心上。

可當任纖素從包里拿出那么多安眠藥的時候，徐海星還是覺得難過。李子清曾說，他會對任纖素好，他會照顧好任纖素。

然而今天看來，那個人并沒有做到。

她的病情愈加嚴重，根本沒有好。

任纖素怕被誤會，所以慌張的看向徐海星說：“我失眠是真的，我來看診通常都是睡不著一天或者兩天后才來的。我沒有可以去保留這些藥，我只是……”

找不出任何借口來為自己開脫。

“任小姐，你不必苛責自己。這種情況也是有的，人們會忘記吃藥，忘記把藥放在什么地方。”李主任順著她的話為她開脫，其實這種屯安眠藥的行為很危險。她完全可以把藥吃完后，再繼續開藥。而不是每次失眠，都找借口來醫院開藥。

如果讓李主任判斷的話，這就是有預謀的自殺行為。

但心理是個很復雜的命題，他不需要再繼續給病人的心理上的壓力。

“但是我們還是要解決這個問題，你同意嗎？”李主任循循的說。

其實這是個清醒的病人，比很多和稀泥的病人，乃至于自殺后也不知道問題所在的病人來說，任纖素是有救的。她肯來，肯定也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任纖素點點頭表示同意。

李主任本想按照流程直接給她開藥的，不過抬眼看見徐海星各種欲言又止，握手又放下，表現的比焦慮癥病人還焦慮。

李主任決定多給這個女孩兒一些耐心。

“除了你的朋友離開，還有什么讓你覺得壓力很大的事嗎？”李主任問。

“我……”漫長的沉默后，任纖素的說：“沒有什么大事了。”

一旁沉默的徐海星知道她在撒謊，至少是隱瞞了一些事，他出聲提醒說：“素素，李主任難得有空閑聽人說話，你不可以隱瞞。其實很多心理疾病都是事情積壓在心底，說出來也許就沒什么了。而且，你說的越詳細，李主任越能給你更多建議。”

坦誠，是面對心理疾病的第一個門檻。

對自己坦誠，也對醫生坦誠。

傾訴是一件有風險的事，可能會成為別人的笑柄，可能會成為別人眼中無關緊要的事。

任纖素也覺得其實都是寫無關緊要的小事，她的人生里根本就沒有什么大事。時間久了，也許自己都會相信是自己喜歡鉆牛角，才會心理出現問題。

“徐醫生，那個朋友是我認識好多年的朋友。你也知道我這個個性，很難和人相處，所以她走了我才會那么傷心。但其他的事，確實沒什么大事，都是工作上的事。工作嘛，都是有壓力的，這個我還能承受。”

此前李主任和徐海星都提議過讓她除去走走，旅游散心。

她雖然沒有去很遠的地方，國慶節去了上海看演唱會，下班早的時候也會開車去城郊轉一圈再回家。而且李子清總能發現她的情緒問題，有了李子清的陪伴會過的好一些。

昨天是個完全的意外，羅云章出現的太突然。

李主任見徐海星想繼續追問，忽然出聲說：“徐醫生，任小姐跟你提過為什么沒有不繼續服藥的事嗎？”

“是因為副作用，我那個要兩三天，就覺得心慌煩躁，安靜不下來。還有就是，我怕別人說我是神經病，所以有點兒抗拒吃藥。有時候第二天情緒就好了，我就覺得自己好了，就不想繼續吃藥。之前吃抗結核藥吃了一年，我到最后一兩個月的時候吃結核藥就想吐又想哭。”

比起說服醫生，任纖素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抗抑郁藥的副作用是有的，都清楚哪些副作用會慢慢消失。

扛不住的人也很多。

只是任纖素沒有說副作用是幻覺，于是她小心的詢問李主任：“可不可以換一種藥，因為我上班要開車，之前的那個藥說明書上說對開車有影響。”

李主任慎重的點點頭說：“那就換一種，但是任小姐。如果你還是難受的話，我建議你還是去消化科做個胃鏡。盡量是怎么讓自己舒服怎么來，一直嘔吐的話，對你的身體也不好。”

“沒有經過檢查，我們也無法知道你是否有胃炎、胃潰瘍甚至是胃癌。至于我這里的藥，多少都是有副作用的，如果你實在不愿意吃，或者不想吃。我都希望你，半個月后準時來門診。我不會苛責你不吃藥的行為，但這更能讓我知道你的情況，好及時作出改變。你明白嗎？”

任纖素這次毫不遲疑的點點頭，等李主任打印了藥品單之后，起身想離開。

“素素。”徐海星在背后局促的開口：“那個安眠藥，如果你信任我的話，我可以先幫你保管。要是你失眠，留一兩片給自己就行了。”

十幾片，實在是太多了。

想了想之后，任纖素點點頭將幾個小塑料袋遞給徐海星：“麻煩徐醫生了。”

“沒事，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盡量放松自己，好嗎？”

“謝謝。”

任纖素拿著藥品單，走出去準備下樓拿藥。她不知道，徐海星一直從門口走出來看著她下電梯。直到電梯顯示在一樓，徐海星才戀戀不舍的回到辦公室，轉身將安眠藥扔進垃圾桶里。

“年輕人啊，嘖嘖……”李主任伸了個懶腰擺出愁苦的模樣說：“我就說怎么會有人選我這個冷門科室，原來是為了我的病人來的。年輕人啊，我真是跟不上了喲。”

“李主任，作為醫生，是不能和病人發生情感交集的。”

“但是你肯定知道她遲早都會來心理科的。”

一切都逃不過過來人的眼睛，哪怕徐海星隱瞞和隱藏的再好，隨著任纖素走進這間辦公室就會露餡的。

“我來這里就斷絕了其他想法，李主任，你要是將這件事說出去，我在醫院就沒有任何前途了。”徐海星可是唯一一個實習醫生，還是主動過來的。

“我又沒有說要說出去，我只是覺得可能將來有一天我要給我徒弟開藥治療抑郁癥。”李主任嬉笑中不免帶著擔憂：“醫生和病人，是很危險的關系。就算是你拿捏的再明白，也不會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