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陣風,吹走塵埃
- 曾有江湖,曾經(jīng)少年
- 有魚同風起
- 2633字
- 2018-12-03 18:09:19
秦儉回到家,沉沉的睡了一覺。第二天清晨,秦儉習慣性的早起,路過沙發(fā)時發(fā)現(xiàn)張武林竟然就在上面睡了一夜,秦儉就以為張武林在他不在的時間里不敢睡他爺爺和爸爸的房間,因為對自己的愧疚而懲罰自己而一直睡在沙發(fā)上,心里的怨氣消了幾分,殊不知他不在的日子里張武林睡在他房間里有多瀟灑。
秦儉輕輕離開房間,小心關上門。
站在樓下,秦儉情不自禁陶醉于清涼的冬風中,在大山里吹了那么久凍人寒骨的風雪,恍然沐浴在家鄉(xiāng)的風中,竟覺得如此清涼。
這風連綿不斷,秦儉行走風中。
臨近廣場外圍的綠化林,秦儉的目光穿過樹干間的空隙,看到了一群白衣風中武,看到一襲黑衣立于白衣之中。
秦儉的目光霎時凝固。
那身黑衣在白衣中如同鶴立雞群一般醒目,同樣是滿頭銀霜,同樣是一身黑衣,可是秦儉知道,那不是曾經(jīng)的那個人了……
下意識地想要喊出那聲“爺爺”,最終卻化作酸澀哽咽在喉。
秦儉繞過樹木,來到廣場邊坐在椅子上,遠遠看著那些熟悉的老人晨練,一時忘記了自己來到這里是想要修煉《朝晨引》的。
這一看,就是很久。
李仙陽帶著眾人晨練,從起手到結(jié)束,一絲不茍,一如當年的秦負樓。
但是他總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總是忍不住去懷念那個人。
雖然不會有人說他的不是,但是他卻是認為大家不說是顧及他的面子,他有時就會忍不住發(fā)火。
這次又有個老人有些心不在焉,他又來了無名火,大發(fā)雷霆。
老人們知道他為什么發(fā)火,都默默忍讓,也都有些無奈。
以前或許總有個人會和他拌拌嘴,然后再被他一頓數(shù)落,大家那種緊張的氛圍就會緩和許多,仍是有說有笑,仍是好老哥們兒。
但是那個人在今年,也走了。
李仙陽一個人氣哄哄的想要離開,轉(zhuǎn)身卻看到廣場邊坐著一個年輕人,模樣是那般熟悉。
“什么時候回來的?快有兩年的時間沒看到你了,我們大家伙怪擔心的。”李仙陽坐到秦儉對面,關心道,目光真誠。
秦儉感受到老人的擔心,更不能將自己經(jīng)歷的事告訴他們,歉意道:“出去一段時間,散散心。讓爺爺們擔心了。”
“你都變瘦了”,李仙陽看著他,嘆了口氣。
“沒事,肥肉都沒了,現(xiàn)在都是肌肉,更壯實了。”秦儉笑了笑,頭撇向那邊都看著這邊沒敢過來的老人們,眼睛在人群里尋找,卻沒有發(fā)現(xiàn)另一個對他很不錯的老人,他回頭問道:“四爺爺呢?怎么沒看見他人在這里?不會是又被四奶奶罵了吧。”秦儉一想到四爺爺李星翰被四奶奶罵的樣子就忍俊不禁。
李仙陽沉默不語。
秦儉笑臉漸漸褪去,心中有個不好的猜測。
李仙陽終于開了口,嘶啞道:“你四爺爺,沒熬過這年春天。”
秦儉捂著嘴,低下頭,不希望讓老人看見自己哭的模樣。但是李仙陽同樣眼圈泛紅,哽咽說道:“前年夏天,你爺爺帶著我們正在晨練,星翰練著練著覺得有些不舒服,就自己跑去醫(yī)院做了體檢,結(jié)果查出來是癌癥。他不敢告訴我們,更不敢告訴你四奶奶,就這樣瞞了下去。后來你爺爺走了之后,我接替會長這個位置,總是忍不住發(fā)火,你四爺爺這個臭小子,他還總跟我頂嘴,明明他那個王八蛋坐的不對,力道都不夠……可我他媽要是知道他是因為病了,我還會罵他?”
李仙陽說到這里,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后來他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可還是天天晨練一次不拉。有一回我問他,看你這個樣兒,一把老骨頭還學年輕人?縱欲過度了吧。他這個癟犢子還罵我!還說一天不來,對不起老秦。我不和他一般見識,也看不出來那個時候的他已經(jīng)是油盡燈枯,快要走了。直到有一天晨練他沒來,我在找他的路上,看見他無力的倚靠在大樹上,咳出了血。”
李仙陽痛苦的閉上眼,似乎又看到了那天李星翰憔悴的臉龐,以及掛在他嘴角的鮮紅的血。
秦儉靜靜地聽著,仿佛也看到了那個畫面,身體變得冰冷麻木,止不住的顫抖。
“在我不斷詢問下他才告訴真相,還讓我?guī)退m著,別告訴大家,更不能告訴他媳婦。我罵他,把他送進了醫(yī)院,告訴他別瞎想了,就在醫(yī)院好好治病。他說聲好,就睡了過去,然后就……就……”
李仙陽再也說不下去了,痛苦地抓著頭,一張老臉上淚痕遍及。
不用他說,秦儉猜到發(fā)生了什么。
那一天李星翰沉沉睡去,雙眼就再沒睜開。
李仙陽又和秦儉說了許多,然后疲憊的站了起來,擦掉淚水回到人群中,看到大家還站在那里等著他,心中五味雜陳。
一揖到底,“對不起了,這段時間里我對不起大家!”
秦負樓在時,老人們有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不說解散,就不離廣場半步。
老人們在李仙陽離開之后這么久的時間都原地不動,已經(jīng)讓李仙陽徹底清醒。
……
秦儉失魂落魄,鬼使神差地來到四奶奶家開的店前。
店還開著,但是沒有顧客。
有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搬了張椅子坐在門口,出神地看著街道中的人群,猶望君歸。
秦儉無聲地來到她身旁,坐在臺階上。
老婦人回過神,看著比她矮上一頭的秦儉,擠出一個牽強的笑容。
“我印象里的四奶奶,蠻橫的很,敢問這四方鄰里,誰不知道我四奶奶的大名?又有誰不知道我四奶奶年輕時美妙動人?”秦儉也看著街上的人,像是在自述,又像是在和一旁的老婦人閑聊,在吹噓自己的一個親戚有多厲害。
老婦人的表情有些變化。
秦儉繼續(xù)說道:“我四奶奶,她叫李鳳顏,當年村花。英雄配美人,她嫁給了村里有名的英雄李星翰,夫妻二人相敬如賓,白頭偕老……”
老婦人展顏一笑,好似回到了當年那個豆蔻年華的青春少女,嗔笑道:“他呀,也就是頭狗熊!狗屁的英雄,當年氣哄哄地跑去找你爺爺決斗結(jié)果被一句話嚇了回來。那狼狽樣……”
秦儉看到四奶奶終于恢復過來,很開心,聽到四奶奶說起了當年的事,不由好奇問道:“四奶奶,當初我爺爺說什么了?四爺爺怎么就回來了?”
四奶奶目光柔和地看著秦儉,輕聲道:“秦儉,有些事有些話,總歸是要帶進墳墓里的。”
秦儉聽了之后,若有所思。
低頭看到四奶奶手腕上那個碧綠色的鐲子,忽然想起那天自己回來,正看到四爺爺被四奶奶訓斥,隨后四爺爺掏出了一個鐲子就讓四奶奶消了氣。
那鐲子,就是四奶奶戴著的那個。
四奶奶注意到秦儉的目光,另一只手輕輕摩擦著玉鐲,解釋道:“當年你四爺爺答應給我一朵世上最美的花,我一笑而過。誰知道呢,他竟然過了這么多年還記得……”
秦儉會心一笑,和四奶奶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知道白鴻白九他們已經(jīng)在不久前買了去東瀛的機票,四奶奶無心經(jīng)營這家店了,也就沒有再招人員。
其實白鴻白九他們早就可以離開的,但是后來對這個地方有了感情,再后來四爺爺離世,他們將取劍一事一拖再拖,直到接到了白家的消息才離開。
四奶奶過幾天就要跟著兒子去奉天養(yǎng)老,很可能再不回來了。
所以秦儉十分珍惜和四奶奶面對面聊天的最后時光。
告別四奶奶,秦儉走在街上。
游子歸鄉(xiāng),不求一切如昨,但求人人安康,便足矣。
秦儉顯然不是這類幸運的人。
四奶奶一個人又坐了一會兒,一陣風來,吹走空中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