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則徐成為人生的啟蒙和志向
上海,清朝宣統二年八月十八日(1910年9月21日)這一天,對于46歲的內科大夫張紹堯和36歲的婦產科醫生劉貞清來說,是一個大喜之日,盼子多年的中年夫妻終得貴子。“天賜之福呀!”父親張紹堯喜極而嘆,“孩子就叫天福吧!”
1911年,也就是天福出生的第二年,著名的辛亥革命爆發了,一舉推翻了清王朝,同時也引起社會極大的動蕩不安。紛亂的局勢逼迫張氏夫婦舉家遷回了老家福州。巧的是同樣有個福字,天福人生的大部分歲月就在被稱為“榕城”的有福之州度過。
由于是獨子,父母又是受過現代教育的知識分子,因此天福受到了比其他同齡人更豐富的教育。6歲之前,父母就為他請了家庭教師,學習四書五經。到了8歲,他開始跟美國留學歸來的表姐學習英語。
張家所住的宮巷是福州有名的“三坊七巷”之一,近現代許多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文化名人在這里生活過,林則徐、嚴復等在這里留有故居。
宮巷里的敦本小學,是福州劉姓大商人開辦的,天福和附近的大家族的子女都在這里就讀。學校離“林則徐祠堂”只有幾十步之遙,天福經常和同學們去那里玩耍,關于林則徐的事跡熟稔于心。那句“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名言被牢記,后來這句話一直掛在天福宿舍墻上或壓在辦公桌玻璃板下。
2.立志要把茶葉研究作為終生的事業
1923年夏天,12歲的張天福進入格致中學讀書。這是一所寄宿制的中學,事事都得自己來,自幼備受寵愛的天福在這里逐漸學會了獨立,懂得了為自己負責。中學時期的天福十分活躍,還組織同學們拜請名師,習拳練武,強身健體。
1928年暑假,格致中學失火,被徹底燒毀,學生們只能轉學,有幾個同學決定轉學去上海。上海,這個父母生活過的大都市,對張天福充滿了誘惑。父親雖然很舍不得,但是在張天福苦苦懇求下,最終還是同意了讓他去上海讀書。
在上海,19歲的張天福見到了繁華租界、簡陋窩棚,富人、乞丐共存于一個城市,體會到外國列強對上海的壓迫和蹂躪,同時也逐漸確立要強大祖國、報效祖國的志向。
高中畢業后,按照父母的意愿,張天福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在福建的協和大學。大學的第一年是基礎課,學生可以帶著這些學分報考其他大學的其他專業。都是醫生的父母希望張天福可以學醫,繼承家業,本分踏實地過日子,也本以為天福就會在父母身邊這所不錯的學校這樣安安穩穩地讀下去。但在熱情而年輕的報國心驅動下,經過深思熟慮后,天福認為學農比學醫更合適,于是他告訴父母,要轉學報考金陵大學農學院,要用實業救國。父母親很不情愿,苦勸無果,最后只能無奈尊重兒子的選擇。
張天福在全國數百名報考金陵大學農學專業的考生中以第一名的成績被錄取。在金陵大學農學院的學習中,張天福考慮到福建山區有“茶、紙、木材”三大特產,茶葉更關系到國計民生,但當時這些茶葉資源沒有很好利用,茶葉產制技術還很落后,于是逐漸明晰并堅定了他的方向—“搞茶葉”,立志把茶葉的研究作為終生的事業。后來他曾回憶說:“逐漸地我就把致力于茶葉研究造福人民作為自己終生奮斗的事業。在后來的實踐中,這個理想和追求在我的生命中越來越鮮明、堅定,我從中吸取了無窮的力量,即使在磨難中,也沒有動搖過、放棄過。”
當時的金陵大學農學院很注重聯系中國農村的實際,除了課堂上、書本里,天福和老師的足跡遍及了各地農村。同時,天福也始終牢記當年的協和大學美國教授曾教導他的“從事科學研究事業,不能有絲毫差不多的想法。科學必須嚴謹,凡事不能想當然”的要求。
3.走在抗日游行隊伍最前列的那個書生
張天福愛讀書,但并不是一個只會讀書的書呆子。由于在格致中學讀書時就開始習武,在金陵大學時也一直保持著習武的愛好。他的老師是當年在國民黨中央軍政大學擔任武術教官的萬籟聲老師,學習間隙,組織了二十多位志同道合的同學成立了“金陵大學國術社”,天福被選為社長。
1931年9月18日,日本在中國東北制造了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當時在南京的國民黨政府堅持“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東北軍放棄抵抗,東北三省不久淪陷,舉國嘩然。北京、上海的學生涌到南京請愿,南京的學生也積極配合響應。
9月28日,金陵大學和幾個高校的青年學生赴南京中央政府請愿,他們有的抬著棺材,有的舉著“祈戰死”的旗子游行,以示誓死衛國的決心,張天福走在隊伍的最前列。他們高唱抗日歌曲、書寫抗日標語、要求抵制日貨,號召民眾奮起抗日。
12月20日,張天福帶領金陵大學國術社在學校大禮堂表演武術,為抗日義勇軍募款,演出所募的款項都捐給東北義勇軍馬占山的部隊。張天福在他義演拍攝的照片上寫下“立己立人,強國強種”的誓言,分送給友人,激勵大家抗日。這張照片他并未留存,沒想到時隔69年后的2000年6月,這張照片竟出現在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名城百年·福州舊影》一書中。原來是協和大學高兩屆的好朋友一直珍藏著并傳給自己的女兒,在出書時貢獻出來。
當年的金陵大學還組織了500名同學的隊伍坐火車去上海向當時的外交部部長顧維鈞示威。張天福因表現積極被選為示威的糾察隊員。
4.茶葉考察之旅,受到強烈震撼
即將于金陵大學畢業時,張天福收到了福建協和大學校長林景潤的邀請書。協和大學計劃籌辦一所農學院,希望張天福可以回到母校工作。天福對家鄉感情很深,在金陵大學讀書期間,他曾認真思索過自己未來的發展。他的家鄉農林資源豐富,尤其是福建紅茶在海外都有很大的影響,但家鄉的經濟并沒有因此有所改善。他希望可以在茶葉上有所作為,幫助家鄉的發展。張天福接到邀請非常激動,欣然應允。林校長安排天福去生物系任助教,同時籌辦農學院,創建一個農場。
生物系助教每周只要求三個半天上課,其余時間張天福可以好好研究茶葉,這種安排令他非常滿意,當然更加滿意的是林校長,得到了一位難得的人才。
由于一直以來的學習都是理論與實踐相結合,使得張天福的動手能力很強,他迅速從附近的農村招收了農工,按照自己的規劃設計對農場進行建設,開墾、種植菜園、果園、各種作物,管理得井井有條,這里也成了協和大學農學院的試驗場。
張天福的第一個月工資就有五十大洋,他想應該把錢給父母或長輩以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但母親勸他留著買點需要的東西。
“媽,我早就想買一臺柯達相機。”
天福不好意思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那時候一臺柯達相機需要五十八塊大洋,做父母的很了解兒子,知道他是科研和教學工作需要才會提出,于是“贊助”了他八塊大洋,天福終于擁有了自己的相機。1933年11月20日,在中國共產黨的影響和全國抗日救亡運動的推動下,福州發生了震驚中外的“福建事變”。國民黨第十九路軍在福建福州發動抗日反蔣事件,事變后建立了反蔣政權。1934年1月15日,蔣介石軍隊攻陷福州。反蔣政府和十九路軍總部分別遷往漳州和泉州。同年1月21日,泉州、漳州失守,福建事變失敗。
事變獲得了民眾的支持和同情,其間,張天福不僅走在舉著橫幅標語的游行隊伍前頭,還用自己的相機拍攝了不少珍貴的鏡頭,回校后把照片沖洗出來貼在學校的公告欄里,引起很大反響。
事變結束后,張天福又把精力放在了茶葉研究和生產上。
中國茶史的起源眾說紛紜,有先秦說、西漢說、三國說,而茶以文化面貌出現是在兩晉南北朝。公元805年日本的最澄禪師首次從中國帶茶種到日本,并在滋賀縣日吉神社旁種植,從此日本開始種植生產茶葉。公元1168年和1187年,榮西禪師先后兩次到中國求學于臨濟宗,并對茶學進行研究。回國時,將大量茶種和佛經帶回日本,創立了日本臨濟宗,被奉為始祖,并在佛教中大力推行“供茶”儀式,飲茶之風再次盛行。日本人善于吸取外國的先進技術,雖然茶和茶文化都由中國引入,但茶葉發展卻快于中國,機械化制茶效率很高,受到世人關注。因此張天福希望去日本、中國臺灣考察學習一下。林校長很理解張天福對茶葉研究的理想和抱負,1934年暑假,學校特意補助100塊大洋派他到日本和中國臺灣考察。
他坐輪船到上海,從上海乘火車到北平,從北平到沈陽,又從沈陽到朝鮮,最終從朝鮮的釜山到了日本的神戶。當時朝鮮和中國東三省一樣也被日本占領。一路上哨卡林立、層層盤問,張天福看到日本人到處侵略的事實,更加希望祖國強大起來。
考察期間,張天福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在日本,他發現日本非常重視茶葉的創新栽培技術,并且日本茶葉制作已經進入現代機械化大生產,采用各種生產機械,生產工序嚴格,產量不僅大而且穩定。
臺灣在茶葉生產方面同樣領先很多。暑期即將結束的時候,張天福結束了茶葉考察之旅。通過這次考察,張天福受到強烈震撼,確信當時中國的茶葉必須走機械化的道路,否則無法改變落后的狀況。
5.要中國農業不落伍,所以站在振興農村的最前線
1934年,張天福作為年輕的茶葉專家陪同時任福建省政府主席陳儀組建的“福建省政府考察臺灣實業團”第二次來到臺灣考察。由于這次不像上次那樣匆忙,所以在半個月的時間中獲取了大量寶貴的一手資料,回去后立刻撰寫了《臺灣之茶業》的考察報告,用大量的數據全面介紹了臺灣的茶業品種、產地、制茶工藝等,他寫道:“臺灣組織制茶公司,倡用機器,設立茶業共同販賣所、茶業試驗場、茶業傳習所、檢查所、模范茶園等,那是為了謀臺茶之改善與進步”,而“反觀內地茶業,日趨衰敗,其原因雖受國外產茶國之傾軋競爭,及農民缺乏組織,與不知利用科學方法,作栽培制造商之改良;但過去政府之缺少注意,亦不能盡辭其咎。致素以產茶著稱之我國,反蹚乎他人之后,曷勝慨嘆”。
這篇文章引起了陳儀的重視,他決定在世界三大著名工夫紅茶之一的“坦洋工夫”產地坦洋辦茶葉改良場,并特意安排張天福去負責這項工作。坦洋位于福建福安北部白云山東南麓,坐落在群山環抱之中。坦洋紅茶從19世紀中期開始行銷世界20多個國家和地區,聲名遠揚。1915年福安縣商會選送的“坦洋工夫”茶與茅臺酒等同時榮獲巴拿馬萬國展覽會獎項。但到了清朝末年至民國初期,因為連年不斷的國內外戰爭,政局動蕩,貪官污吏橫征暴斂,茶市不振,而日益衰落。陳儀不想讓這個世界名牌成為遺憾,希望張天福通過辦坦洋茶業改良場為振興福建茶業做一些事情。天福非常興奮,多年的學習和實踐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他認為不僅應辦茶業改良場,還應辦一所茶業學校培養人才。
張天福將選址地點定在福安縣社口鎮,規劃、購地、廠房建設等工作,所有的事情均親力親為。1935年8月終于建成福安茶業改良場,同時并創建了“福建省立福安初級農業職業學校”,第一屆招生83人,一年后更名為“福建省立福安農業職業學校”。張天福為農校立下校訓“實事求是、身體力行”,作為對學生的要求,同時也是自己的座右銘。
1936年他在《安農校刊》茶葉專號卷首語里寫道:“在紀念安農的一周年,我們沒有太好的文章或是什么苦干的經過為自己吹牛……我們要中國農民不落伍,要中國農業不落伍,所以才站在復興農村的最前線,做個帶路的急先鋒。在這前進的路途中,所碰到的挫折、阻撓、困苦、危險,我們都認為是必然的波折。我們仍是鎮定地在實際工作里想辦法,本著實事求是、身體力行的初衷,以達到我們的最終目標。”
6.生產的紅茶在香港賣出天價
1936年2月25日,全國經濟委員會農業處決定在南京召開全國茶業技術討論會。27歲的張天福代表福建與大家一起討論拯救茶業的改造方案。會上他與其他九人一起被推選成立“茶業栽制研究委員會”,并對他開展機械化生產茶葉的計劃進行了匯報。作為主管單位的中央農業委員會領導也被他的精神打動,當場決定撥款3000元給福安茶業改良場用于購置機械設備。
張天福回到福安立刻用這筆意外的補貼向日本伊達制茶機械廠訂購了全套紅茶機械制造設備(其中尚存的一臺伊達揉茶機,現收藏于北京農業展覽館)。
經過大半年的安裝調試,1937年4月機器正式投入生產。這在當時是轟動茶界和全省的了不起的事件。每天各地前來參觀的茶農、群眾、機關工作人員和學生絡繹不絕。
1937年春,第一次用這些機器生產出的“坦洋工夫”紅茶質量上乘,交香港英商“裕昌洋行”,出售價達每50克75兩銀元,創造了茶葉在香港售價的最高紀錄,名震全國。張天福仍不滿足于此,每日廢寢忘食地試制,不斷提高水色、香味,茶葉專家認為這些茶比過去的福建紅茶品質大大提高,可以和祁門紅茶媲美,在香港不斷受到民眾的追捧。
7.在重慶開會,遇到日軍空襲
1939年4月的一天,張天福突然在報紙上看到《國民政府將在重慶召開全國生產會議》的消息,意外地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列在茶葉界代表上,而且是唯一代表,于是決定趕去重慶參會。他先坐汽車到廣西桂林,然后坐飛機到重慶,當時國民黨政府已經從南京搬到了重慶,重慶成了“陪都”。
由于到得早,張天福決定去拜望兩位老師,一位是中央農業試驗所所長謝家聲先生,他原是金陵大學農學院院長;另一位是實驗所副所長沈宗瀚先生,他早年畢業于北京農業學校,后獲得美國康奈爾大學博士學位后在金陵大學任教。
沈老師見到天福后很高興,告訴他會議結束后就不用回福建了,留在中央農業實驗所搞研究工作。張天福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5月3日是令張天福非常難忘的日子。晚上他在宿舍休息,忽然響起了三長兩短的空襲警報聲,日本人的飛機要對重慶進行轟炸。人們慌張地四處躲藏,很多人跑向防空洞。張天福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該往哪里跑,只是躺在床上,熄滅了燈光。日本的敵機來得相當快,不到二十分鐘,震耳欲聾的一串串爆炸聲和人們的尖叫聲混雜在一起,還有煙霧和惡臭傳來。張天福心里一緊,沒有去防空洞,就鉆到桌子下面吧,萬一房子塌了也有個遮擋。房子的玻璃被震碎了,嘩啦啦大大小小散落了一地。但幸運的是,房子并沒有塌,日本人的飛機丟完炸彈終于飛走了。
警報解除,張天福在漆黑的房間里摸到行李箱,趕緊逃出去。門外是個長長的巷道,有的房子被夷為平地,有的還在燃燒,斷壁殘垣。從血肉橫飛的尸體和雜亂的瓦礫中搖搖晃晃地走到巷口,突然聽到有人大聲叫自己的名字“張天福,張……”原來是沈宗瀚老師,他擔心自己學生的安危,冒著生命危險從防空洞里跑出來尋找天福。
幾天后,到會議指定地點報到后,張天福遇到了時任農業促進委員會主任穆藕初先生,一位著名的愛國實業家。穆老好像對年紀輕輕的張天福挺了解,一見面就給他布置了新任務,農業部要在西南地區辦一個茶葉試驗場,讓張天福飛到云南、貴州、西康、四川等地考察一下。張天福很興奮,很是感激穆老對自己的信任,欣然接受,趁會議還沒有開始的這些時間完成這個考察任務。
他拿來地圖,仔細地研究了一下路線,然后就出發開始川黔高原的考察。未經開發和破壞的自然風光很美,但是卻無心欣賞,很多地方的落后貧窮觸目驚心。路過云南某縣時,看到政府門口站崗的士兵穿的破爛不堪的褲子連腿都遮不住,張天福感到深深的不安。落后被人欺,國家一定要強大。
一路風餐露宿,經過了四川成都、自貢、宜賓,西康的雅安,云南的昆明、曲靖,貴州的遵義、安順、貴陽等地。經過反復比較斟酌,張天福將茶業試驗場基地選址定在貴州遵義東邊100公里的湄潭縣郊區,這里氣候溫暖濕潤,地勢開闊,土壤肥沃,有一塊100多畝的平地和理想的丘陵山地。
考察結束后,回到重慶,在會上,張天福提出了一個發展西南五省茶葉生產的提案,從茶界的形勢、目標與實施辦法、產茶區的交通等方面做了詳細論述,得到與會代表的好評并很快通過。這份提案也引起了當局高級官員的興趣和注意。
8.創建了福建示范茶廠
1939年11月的一天,張天福在重慶國民政府經濟部為湄潭縣籌建茶廠的事情聯系工作,十分意外地在門口碰到福建省政府顧問徐學禹。徐學禹對他說:“我們知道你在重慶,現在福建省政府要和中國茶葉總公司在崇安縣合辦一個福建示范茶廠,請你回去當廠長。小汽車就在門口,這是從福建開來重慶的車,明天就返回。”事情太突然了,張天福拿不定主意。
“工資給你300大洋一個月,開辦費100萬元,中央和福建各出一半。”徐學禹說。
“可是我回不去呀,我已經被農業部留下來籌建貴州湄潭中央茶葉試驗場了。”張天福說。
徐學禹建議他好好考慮一下。
張天福想了一夜,貴州的事情是創造性的,機會難得;可是家鄉也需要自己,還有年邁的老父親抱病在家,也需要照顧,他又是獨生子。一夜未眠的張天福做出決定,回家鄉去!
他沒有時間跟老師一一道別,寫了一封信讓別人轉達,匆匆登上了返鄉的汽車。汽車顛簸了兩天,在江西境內了,忽然汽車被攔住。原來是省政府的一位官員,“車上有沒有一位叫張天福的先生?”
車里的人都很吃驚,張天福下車后問清楚緣由。
原來是農業部顧問鄒秉文先生為這個事情專門拍來電報,委托省府的人想勸回張天福。鄒先生是農學家、植物病理學家、農業教育與社會活動家,辛亥革命前留學美國,回國后曾任金陵大學、南京大學教授,是全國農業方面最具權威的教授。
鄒先生在電報里希望張天福無論如何返回重慶,把湄潭茶葉試驗場辦下去,名字之后是“謹懇”兩個字。張天福非常感動于鄒老先生的信任和器重。但是考慮到已經到南昌,加上車上的人不斷勸阻,張天福還是沒有按照鄒老的意愿返回重慶。為此,張天福遺憾了很久。
2005年,還有人在《茶苑》雜志第二期著文《名人與黔茶》中提到“張天福是含辛茹苦籌建湄潭中央茶葉試驗場、開發貴州茶葉的有功之臣”。
回福建后不久,時年31歲的張天福被正式任命為福建示范茶廠的廠長。他又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奔忙,顧不得回福州探望生病的老父親,即便是春節這樣團聚的日子,他仍然頂著凜冽的寒風,過家門而不入,奔赴茶廠所在地崇安赤石。
茶廠要建辦公室、職工宿舍、機械工場、精制工場等,同時創建的還有崇安縣立初級茶葉學校、蘇皖技專學校,由他兼任副教授、校長,培養和輸送茶葉人才。他利用辦廠經驗與教學機會,大量收集有關資料,編寫茶樹栽培、茶葉制造教材,提高茶葉生產的科技含量。
這種一邊生產一邊培養人才的模式為當年的福建茶葉發展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按照這個模式,開墾了新式茶園4000多畝,創建茶葉初制、精制廠,設茶樹品種園、氣象站、畜牧場,并在福安、福鼎設分廠,在武夷山、星村、政和設置茶所,與協和大學合作,進行巖茶含氟量等生化分析、茶樹品種、施肥、植保等研究,與福建省合作事業局開展茶農生產貸款等業務。不長的時間里,張天福就使示范茶廠形成了集“生產、制造、銷售”和“科研、教育、推廣”等相結合的一條龍體制,這在當時的茶區是前所未有的。
1942年,由于這個廠各方面基礎較好,條件優越,改為直接隸屬財政部貿易委員會直屬茶葉研究所。新中國成立后擔任農業部副部長的吳覺農當時稱贊:“巍峨的廠房”“廣闊的良好基礎”“確實是一個十分理想和非常適宜的廠址”。
9.冒險保護了被國民黨追捕的學生
1941年初春的一天,張天福在福建示范茶廠到處走走,這是他的工作習慣,下鄉、到基層、到職工宿舍、到茶農農家小院、到茶山、到制茶車間,摸摸情況,掌握一手資料。來到一個車間門口,突然出來一個“不速之客”。
“張校長,”那個人囁嚅著跟他打招呼。
“你,你是蔡潤生,福安人,和吳振鐸同一個班的吧。”
“沒錯,校長記憶力真好,好幾年了還記得這么清楚。”蔡潤生回答。
原來這個人是張天福在省立福安農業職業學校的學生,參加了進步學生運動,被校方開除學籍,正在被國民黨當局追捕。他的父親是中國共產黨地下黨員,交通站的負責人,已經被抓走了;舅舅是中共福建特委書記,被害于三元(現三明列東區)監獄。正因為他的家庭情況,國民黨正在加緊追捕他。
“我差一點就被抓住,現在投奔您,求您救救我!”
對學生的愛國行為,張天福一向是給予極大支持和幫助的,而且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張天福一直愛自己的學生如父親愛孩子一樣。
“別怕,我這里絕對安全,”張天福告訴他,“我這兒正好缺少你這樣的人才。”
蔡潤生住了一夜后,拿著張天福的介紹信直奔他直管的政和制茶所,以“技術員”的身份作掩護,留下來工作。
那個地理位置非常偏僻的制茶所把蔡潤生保護得非常好。抗戰勝利后,蔡潤生應北京大學之聘開始做研究,后來成為我國著名的抗生素和微生物專家,是我國早期四大抗生素學術帶頭人之一。
冒著被連累的風險掩護學生,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2007年蔡潤生因病逝世時,他的夫人寫信給張天福,信中說:“恩莫過于救命之恩,沒有張老師之救,也沒有今天潤生在科研上的成就,我衷心感謝張老師的恩情。”
10.拯救了差一點就失傳的名茶“正山小種”
產于武夷山桐木關的正山小種,是世界上最早的紅茶,亦稱紅茶鼻祖。歷史上該茶以星村為集散地,又稱為“星村小種”。茶葉是用松針或松柴熏制而成,濃香四溢。桐木關在星村西北部,地處中國東南大陸最高峰—黃崗山的西南深處。這里峰巒疊嶂,山高林密,雨量充沛,潮濕陰涼,日照時間短,為茶葉的生長提供了絕佳的自然條件。但這里非常偏僻,人煙稀少,與外界幾乎隔絕,社會的動亂使得這里成了土匪出沒的地方。他們打家劫舍,茶農苦不堪言,茶園荒蕪,民不聊生。
為了研究正山小種的發展狀況,張天福帶著幾個人和一擔銀元前往桐木關考察。他翻山越嶺,借宿荒野人家,冒著生命危險從星村出發,兜里揣著搶,徒步走四五十公里的山路來到這里。
考察后又比較了國內外茶葉生產的現狀,張天福認為這樣零星散戶生產茶葉沒有前途,唯一的辦法是把他們組織起來,才能達到規模化生產的效果,組織合作社非常重要。他把沿途的茶農、確有茶山和毛茶的生產者組織起來,成立了三個茶葉生產合作社,并直接給予信用貸款、開山貸款、下山貸款三種貸款。合作社及社員有40余人,茶葉收上來后,由茶師進行評級,茶農直接參觀茶師的審評,對審評過程的公開公正公平都感到很滿意。
張天福非常注意保護茶農的利益,在他的組織扶持下,正山小種得以新生延續。如果當年沒有他冒著生命危險來挽救這種名茶,正山小種很有可能失傳。
11.研究發明了農民買得起的揉茶機
揉茶是制茶過程中一道必不可少的工序,揉茶的工藝意義在于將松散的茶葉卷曲成條索,并破裂細胞壁以利于沖泡中茶汁釋出,在手工制茶中,揉捻程度的輕重對成茶品質有著重要的影響。中國人在很多年的制茶過程中都是用腳來揉茶的。
1931年天福在金陵大學讀書時看到日本報紙上的一張照片,“支那人”拖著一條長辮子,裸露上身,赤著腳在地上揉茶。日本人的照片中充滿了譏諷和對自己的技術優越感。這件事情深深地刺激了張天福。雖然他已經在不斷地推動福建機械化產茶的步伐,但對于普通的茶農而言,機械化是不現實的。10多年來,張天福就一直想為中國分散又貧窮的茶農設計一架造價便宜、操作方便,可以手推的揉茶機。
當時的農村并沒有電。張天福不斷琢磨機器的構造,反復推敲、修改,把繪制好的圖樣寄給當時任農產促進委員會主任委員的穆老,穆老看到他的設計,很快回信,給予了熱情洋溢的鼓勵。張天福請來一位木匠,按照他的圖紙制造了樣機,除了軸承是鐵質的以外,其他均為木質,成本50元左右。最初設計的揉茶機是雙筒式的,經過試驗發現雖然容量大但并不省力,效果不理想。于是又改成單桶構造,圓形、方形各一臺,進行對比試驗。試驗后發現單桶圓形最省力、最方便,揉捻的茶葉條形也比較緊和易定型。有了它,不僅提高了衛生水平,而且茶汁不會流失,保證了茶葉品質,效果非常理想。
1941年,這臺揉茶機問世,張天福為它取名“九一八揉茶機”。人們問他為什么叫這個名字,他回答,我的設想始于1931年9月18日,我們要永遠不忘國仇,驅逐倭寇,振興中華。
后來張天福又做了一些改進,將揉盤、揉桶改為雙動式。雙動就是推動時上面的揉桶可以動,底下的揉桶同時同向轉動,同方向不同轉速形成雙動,這樣十分省力,揉茶的速度加快,揉茶效果更佳,被稱為五三式揉茶機。
五三式揉茶機樣機制成后,當時的省委領導觀看生產程序后非常滿意,決定由省政府補貼部分經費,組織各方趕制了100臺,曲軸部分鐵質的50元,木軸的揉茶機每臺定價20元,后降為10元,向產茶縣推廣使用。1954年,因五三式揉茶機不適用于烏龍茶與綠茶的小批量殺青,又把揉桶改小,制成五四式揉茶機。
揉茶機的使用,大大降低了茶農的勞動強度,提高了茶葉生產水平和茶葉的質量,受到茶農的廣泛歡迎。揉茶機先后在福建茶區推廣近萬臺,是福建邁向機械制茶的第一步。
12.照料日軍細菌戰的受害者
1942年,張天福謝絕福建省政府主席要他擔任福建省茶葉管理局局長的安排,應老校長林景潤之邀回到協和大學,當時的協和大學已因為抗戰搬到了邵武。協和大學有一所附設的高級農校,張天福擔任農校校長的職務。在農校期間,他很重視培養學生們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新校風,培養學生們“手腦并用”的良好習慣。學校辦了一個木工廠,工廠制造的張天福設計的九一八揉茶機,既可以制茶,又可以讓學生們學習茶葉課程。
1943年秋,日本人搞細菌戰,致使邵武地區鼠疫流行。一名吳姓學生不幸染上鼠疫,被隔離在照春山上的一座破廟里,廟里沒有床,只在地上撒了薄薄的石灰,席地而臥。政府當局安排的護工雖然會定時前往發消炎藥,但害怕傳染,只是放下藥就匆匆逃離。患病學生病入膏肓,已經無法自理,根本無法服藥。張天福一向將學生視為自己的孩子,聽說后非常著急,他說這怎么行呢?當即自費購買了當時相當貴的磺胺類藥物,要去探望學生。周圍人都阻攔他,也有教師表示可以替代前往。張天福說,我是校長,我不去誰去?我抵抗力強,沒事的。于是,帶著藥物的張天福被特許進入學生隔離的破廟中,親自照顧學生服藥,但很可惜,那位學生并沒有活下來。張天福下山后果斷地讓學生們停課回家,一個多月后疫情減輕,學校才開始復課。
13.遲來的婚事
1945年,艱苦的八年抗戰終于取得了勝利。這個時候,張天福接到協和大學下一年的教授聘書,同時也接到農業部部長的信,讓他回崇安接收中央茶葉實驗場。張天福猶豫再三,還是告別母校,四年后又重回崇安。由于戰火的原因,那時的崇安茶場滿目瘡痍,一片狼藉。
當時的張天福已經36歲,依舊未婚。一天,他遇到協和大學的校友吳其瑞,談到自己的妹妹吳端宜,畢業于北京協和醫院大專班,現在是福建協和醫院護士學校校長,雖然32歲了,還是單身。兩人經介紹見面,卻是一見鐘情。1946年5月5日,兩人舉行了婚禮,生活其樂融融,兩年后,大女兒出世。當時,夫婦倆一個工作在福州,一個在崇安,兩地分居,很不方便,于是吳端宜辭去自己的工作,跟隨張天福到崇安做了一名場醫。
14.茶廠被潰敗的國民黨兵搶劫
1949年4月22日,中國人民解放軍接管了國民黨政府統治了22年的上海。崇安是江西通往上海的要道,那幾天一向清凈的山城崇安變得亂哄哄的,到處是潰敗的國民黨軍隊。因為是采茶季節,張天福趕著到巖上制茶,給實驗場員工留下兩把手槍。一個國民黨傷兵闖進茶場搶走了兩部電話,隨后而來的士兵看茶場沒有什么可搶的了,就把辦公室和廚房的門板和玻璃等砸得稀巴爛。茶場工人自衛,反而被這群士兵搶走了槍,還打成了重傷。張天福趕緊指揮大家把工人送往邵武縣醫院救治。當時茶場已經沒錢支付醫療費了,就賣掉場里養的一頭牛換一些錢救人。
7月10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第4兵團15軍54師順利接管了崇安。崇安成為解放軍在福建最早進駐的縣城之一。張天福看到解放軍整齊的隊伍、嚴格的軍紀,很受感動,帶領工人們泡上好茶請過路的解放軍官兵們喝。過了幾天,張天福到崇安城,找到人民政府所在地,請求政府安排對茶場的接管。
新中國成立前后,很多原國民黨政府部門和企業負責人,趁著社會動蕩,政府混亂,大撈特撈,張天福卻在解放軍到來之前召開職工會議,宣布了嚴格的紀律,要求大家做好財產保護,專人負責,分毫不可私吞。
茶場順利交接,職工們的生活有了保障,工資由縣政府發放。張天福每月可領到140斤大米,算是當時的“高工資”了。1949年9月,張天福被任命為福建崇安茶廠廠長。1950年1月,又被調往福州協助成立中國茶葉公司福建省公司。
新中國初期百廢待興,張天福也干勁十足。省茶葉公司不僅要統管全省茶葉貿易工作,采茶、制茶、收購、科研、調撥等都得抓。張天福認真考察挑選技術骨干,重建崇安茶廠,又成立了福安、賽岐、福鼎等茶廠,而且茶區各縣都要設茶葉收購站。為了做好毛茶收購,張天福經過仔細研究,制定了科學完善的各個等級標準樣,指導和促進茶葉質量的提高。又專門招考了茶葉技師,報名的有100多人,集中在福州,由張天福授課。通過考試錄取了30多人,分配到各地使用。
1952年,張天福被調到省農業廳任改進處的科長,后改進處改為農業廳特產處,張天福被提任為特產處副處長。
15.在最困難的災年里,靠自救度過
1936年,國民黨福安縣黨部書記林書記看中張天福年輕有為,要介紹他加入國民黨,為了事業和工作方便,張天福答應加入了。加入后沒有參加過任何活動,也并未交過黨費。1939年張天福曾作為茶葉界的唯一代表參加了國民政府在重慶召開的全國生產會議。會議最后一天的下午,國民黨中央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和行政院院長孔祥熙都來參會。蔣介石還發表了10分鐘的演說。當晚孔祥熙舉辦宴會招待會議代表,近60人擠在長條桌兩邊采用“中菜西食”的方式慶賀會議圓滿成功。突然孔院長站起來說:“我愿意介紹在座的各位代表參加國民黨,從此你們就是國民黨黨員了。”事過半年,張天福真的接到“渝”字號國民黨黨證一張。
1953年,時任省農林廳廳長,也是民盟福建省委主席的林植夫非常欣賞張天福的為人和工作作風,多次動員張天福加入民盟,他說“參加民盟的都是熱心社會主義建設的知識分子”,張天福經過認真思考后同意了。
1957年,一場聲勢浩大的政治運動席卷了整個中國。7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該批判》,社論指出:“民盟在百家爭鳴過程和整風過程中所起的作用特別惡劣。有組織、有計劃、有綱領、有路線,都是自外于人民的,是反公反社會主義的……呼風喚雨,推濤作浪,或策劃于密室,或點火于基層,上下串聯,八方呼應,以天下大亂、取而代之……就是所謂資產階級右派人物。”
張天福專注茶葉事業,三句不離本行,平時只談論業務,不涉及政事,但他是曾經的國民黨員,現任的民盟成員,可想而知他的命運。1959年的一天,他接到農業廳人事處處長的一封密封了的介紹信,處長說廳黨組決定讓他去崇安茶場勞動改造。張天福明白了,他已經被劃為“資產階級右派分子”了。
張天福默默回到他闊別八年的崇安。“張廠長回家來了!”職工們聽到這個消息都來看望他,對他的不公平待遇感到同情難過。他們為他安排住房,提供種種便利。職工們的熱情給了張天福很大的慰藉,他很快忘記了自己的遭遇,又滿腔熱忱地投入茶葉事業中。當時50歲的他白天和職工們一起汗流浹背地勞動,手把手教職工們技術,晚上人們圍著他這個“右派”說說笑笑、親親熱熱,他怎么看也不像被批判的右派,大家都認可他是茶場的“開場元勛”,是為茶葉嘔心瀝血的專家。
老子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張天福坦然接受了這些,也的確因為右派而因禍得福。
到了崇安茶場后,每月工資被扣掉很多。1958年“大躍進”運動以來,人們放開肚皮使勁吃,到了1959年就出現糧食短缺、餓死人的事情。張天福還得省出少得可憐的生活費寄給家里的妻兒。好在職工們懂得災年自救,在茶場邊邊角角種番薯,在茶樹間隔處套種番薯,這樣不僅沒有鬧饑荒,還有剩余。更難得的是,茶場還可以在附近軍用機場服務部買到牛油罐頭,番薯涂牛油。張天福絕處逢生,不僅沒餓肚子,還躲過了當時茶葉高產放“衛星”的任務,奇跡般地避免了很多當時社會上的沖擊。
只是當時77歲的母親在家里病重,限于當時的處境,張天福沒有能夠回家看望。1961年1月17日傳來噩耗,母親去世,張天福悲痛欲絕,趕回福州,在母親入棺前作了最后的訣別。
16.開發的新技術為茶農找到一條好路
1962年,張天福突然接到農業廳的通知,讓他回來工作。原來三年自然災害剛剛過去,恢復生產的任務很重,茶葉生產沒人抓,就把張天福調回來協助工作。其實大家也一直認為張天福就是一個單純的技術人員,所謂的歷史問題也早已交代清楚,并不情愿真的太為難他。
張天福很高興又回到了工作崗位。他深入茶區進行調查,發現全省都在大量開辟新茶園,但茶樹是多年生深根植物,只要種植下去就要在那里生長幾十年、數百年,不少新茶園并不符合標準。不僅茶園選址有問題,有的掘土不夠深、不挖蓄水渠,而且管理也存在很大問題,水土、肥料流失嚴重,甚至沖壞山下良田;茶樹生長不良,嚴重影響茶葉產量和質量。
張天福走遍茶葉產區,所到之處都宣傳先進的種植和管理經驗,他意識到茶葉要走上良性發展道路,茶園基礎建設工程是第一步,茶葉要穩產、高產,關鍵是新茶園所產茶葉要符合質量標準。
他不斷總結新的技術方法,如何做好水土保持,如何深挖種植溝,如何利用表土回溝、施基肥。因為采取田間工程和生物技術相結合的方法,能確保茶園水土不流失,并建立機采茶園的基礎,創高產、穩產、優產,降低了生產成本,提高了勞動效果和經濟效益。這是建立高標準新茶園最完整、最全面的技術措施,受到廣大茶農的歡迎。張天福命名這項科研成果為“梯層茶園表土回溝條墾法”,并將同名文章發表在1965年底2期《茶葉科學》雜志上。這項課題研究的成果,得到了農業部和各省茶產區的重視,得到了全國同行的認可和推廣,為茶農找到了一條富裕之路。
從1962年調回農業廳工作,張天福依舊是默默低調工作,開展了福建白茶、龍巖斜背茶等的調查,撰寫了一批有分量的學術論文,如《農業“八字憲法”在茶葉栽培上的應用》《關于福建茶園耕除與施肥問題》,等等。
正當他的“梯層茶園表土回溝條墾法”要在全國總結推廣時,“文化大革命”開始了。
17.下放壽寧縣,指導龍虎山茶場建設
1966年3月,北京召開全國生產會議。鑒于張天福在茶葉界的突出貢獻,農業部領導直接給福建省農業廳副廳長打電話,要求張天福來京參加會議。平時農業部領導到福建開會或檢查工作,也會單獨請張天福到賓館談一些業務上的問題。張天福對這次邀請非常感動,他準備了充分的材料和建議準備會上提出。這次會議由李先念副總理主持,周恩來總理發表了重要講話,可見規格之高。作為一個農業專家,張天福受到很大鼓勵,這么多年風風雨雨,雖然被扣上右派的帽子,但他感到黨和政府還是很重視他。
全國生產會議剛剛結束,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了《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在之前的一次講課中,張天福應大家的熱情要求表演了一個節目,講了幾個國民黨執政期間山東省政府主席韓復蕖的笑話。“文化大革命”剛開始,農業廳圖書館的一張大字報揭開了張天福的“畫皮”,說右派翻天了,那次講笑話是借古諷今,惡毒攻擊共產黨,美化軍閥。批斗牛鬼蛇神的序幕拉開了,紅衛兵立刻趕到張天福住處搜了一個遍,日記本、相片、文件,塞了一個大包背走了。張天福被勒令住“牛棚”,不允許回家,時刻準備交代罪行,上街游行示眾,要戴高帽子,掛“反動學術權威—張天福”的大牌子。張天福夫人在學校也慘遭欺凌,很多個人物品被當作重要罪證沒收,然后被趕出學校,將她的住房作為造反司令部的辦公室。借著破四舊,一些珍貴的藏品不翼而飛,稍有不從就會被拳打腳踢,剃陰陽頭。張天福一家,忍耐、忍耐又忍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受一點皮肉之苦,無所謂。張天福干著最臟、最累、最重的活,將近60歲的人了,掃廁所,扛桌椅,搬行李,任勞任怨,總是努力令造反派滿意,不滿意再重做。
一天,他看到農業廳副廳長謝畢真也被放進了“牛鬼蛇神”的行列。1937年參加革命,同年參加共產黨的謝畢真,是老紅軍、老革命,1945年在廣東被捕,掏空監獄墻角的洞口逃出來,重返部隊。越獄后的第二年,他的父母被當局殺害,房子被燒毀,家破人亡。
謝畢真精心培養的一位年輕人竟然說他“被捕叛變”,并貼出了大字報。給他戴高帽子掛牌游街,大會小會無數次批斗,嚴刑逼供交代“罪行”,捏造假材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謝畢真被定為“叛徒”,開除黨籍。
張天福不相信這些,他敬重謝畢真的為人,每次造反派批斗謝畢真,張天福會被拉去陪斗,他想為謝畢真承受一些皮肉之苦,但他是“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根本沒有代人受苦的資格。張天福在磨難中活了下來,謝畢真在“牛棚”里成了他的難友,也活了下來。
挨到1970年臘月,農業廳的負責人說,不能讓壞分子在福州過年,要被扔到壽寧縣勞動改造。張天福和其他十多位被認為是頑固不化的“危險分子”被押上貨車。壽寧縣的人真誠淳樸,他們送魚送肉送青菜,熱情地款待他們。壽寧縣委書記秦光知道他們都是國寶級的專家,不怕丟烏紗帽,把他們都安排在相關部門工作。本來張天福是要去偏僻的犀溪公社,但在生產隊待了三個月就被調到縣茶葉局。只要能做與茶葉有關的事情,張天福似乎忘記了他的“政治待遇”,全身心投入。縣茶葉局要在南端的武曲公社國營龍虎山茶場建設豐產茶園,安置一批知識青年,想派張天福去指導,張天福愉快地接受了任務。茶場黨支部書記兼場長王維椿,在歡迎會上說,我們全權委托專家張天福負責茶場生產,全體職工都要聽他領導,哪怕他錯了,也要按他的意見辦!場長對他的信任打消了很多人心里的疑慮。在那個年代這樣的信任是何等的寶貴,時年63歲的張天福被這份信任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又開始忙碌起來。
大隊鄉間,交通不便,全靠步行。他白天考察,晚上講課,忙得不亦樂乎。為了強壯身體,他每天都要去溪里洗冷水澡,山泉水很冷,大家看他這樣洗都嚇壞了。
下放期間他常步行到十幾里外的茶科所借閱圖書,風雨無阻準時歸還。他退休時,將自己幾十年珍藏的幾百冊圖書資料全部捐贈給茶科所。
他聽說謝畢真也下放到壽寧縣斜灘公社勞動改造,雖然同在壽寧縣,但他們的兩個地方相距有20公里左右,張天福不顧自己年紀大一些,隔十天半個月就過去一次,兩人相互安慰、鼓勵。“文化大革命”后謝畢真調任省新聞出版局副局長,一直牢牢記著張天福和他非常時期的友誼。
18.人生的意義不在于享受多少,而在于貢獻多少
1976年10月,歷時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終于結束。和張天福一起被下放的“危險分子”一個個陸續返回了福州,安排了工作,只有他還原地不動。一份份申訴書石沉大海。幾經奔波,直至1979年春天他才被調回農業廳,1980年才最終被平反,落實了政策,宣布無罪。整整二十三年時間,據說在張天福檔案里并沒有任何被打成“右派”、“現行反革命”的材料。
1980年,張天福拿到了退休證書,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的茶葉事業就此結束。相反,他要抓緊時間把這些年的損失彌補回來。他接受了省農科院的聘任,擔任福建省農業科學院茶葉研究所的技術顧問。在一般人心目中,顧問就是一個清閑的頭銜,像張天福這樣拼命的顧問并不多見。他還擔任了福建省政協第一、四屆委員,第五屆常務委員會委員。他跑遍全省做調研,在1982年到1984年間,提出了《建議在福州設立茶業研究中心》《建議統一茶業管理體制和經濟核算》《建議保留生產閔紅三大工夫和正山小種紅茶》等諸多提案,并組織了100多位相關人員,主持了“烏龍茶做青工藝與設備研究”課題,夜以繼日忙了8年,做了3000多批次實驗對比數據,審評了上萬個茶樣,試驗成果在1987年5月通過省級技術鑒定:“該研究首先應用人工控制環境條件于做青工藝,克服不良天氣對做青的影響,穩定和提高產品質量,對烏龍茶生產有廣泛的指導意義。”1991年,該項研究成果榮獲福建省科技進步二等獎。
張天福一生奉行“三不”:一不失信于人,二不貪污一分錢,三不求人。在負責“烏龍茶做青工藝與設備研究”時,課題經費幾十萬由他掌控,而他當時僅在茶科所領取幾十元補尾工資。課題完成后,他將課題經費與設備交割得一清二楚,滴水不沾。
張天福被列入《中國農業百科全書·茶葉卷》現代10個茶葉專家之一,并被載入《中國當代名人錄》,為此他感到很不安。在《中國茶葉大詞典》編纂時,編委會對現當代茶人哪些能選進“茶人部”存在不同意見,甚至發生激烈的爭吵,可是對于張天福先生,大家卻毫無異議,一致同意他作為當代10位老一輩茶人之一,編選入這部皇皇巨著。他在多次講話中提到,他認為人生的意義不在于享受多少,而在于貢獻多少,不在于拿多少,而在于給多少,他給的還是太少了。在茶葉事業上,他始終感到有負擔、有責任、有緊迫感。因此,當他領到退休證后,他想到的不是回家享受天倫之樂,而是想趁著改革開放,把自己的余生都貢獻給社會。從1932年起,張天福一直從事茶葉科技和教育工作,先后發表了《福建烏龍茶》專著和50多篇學術文章,其中十多篇是退休后發表的。在他的倡導下,2008年成立了福建張天福茶葉發展基金會,獎勵在茶葉領域做出特殊貢獻的科技人員、資助茶葉教育與科技創新研究。
19.半個世紀的心愿
泉州市永春縣的佛手茶,是福建烏龍茶中奉為獨特的品種之一。
茶葉以“佛手”命名,是因為它的葉片和佛手柑的葉子極為相似,制出的干毛茶,沖泡后散出佛手柑特有的奇香。佛手茶相傳為閩南一寺院住持采集茶穗嫁接在佛手柑上所得,茶樹葉與佛手柑的葉片相似,茶水具有獨特的“佛手韻”。
張天福在1939年作為中國茶葉界的唯一代表參加國民黨政府在重慶召開的全國生產會議時,就曾把一大包永春佛手帶在身上,和重慶的茶友一起品味。佛手茶的高香濃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當時決心跟蹤佛手茶的生產,提高茶葉品質,制出極品茶。可惜連年戰爭和后來的“文革”,使他一直沒有機會去實現這一愿望。
1982年6月,商務部要在湖南長沙評選名茶,張天福應邀擔任評委會副主任兼主評。他決心重拾他的這個愿望,來到永春北硿華僑茶果場,尋找名茶佛手。這里的場長他早就認識。見到場長后,他說:“場長,我要把永春佛手推向全國,但現在的品質達不到我1939年帶到重慶品嘗過的歷史水平。”張天福的到來讓場長和全場職工都很振奮,馬上表示全力配合張天福精制佛手茶。
張天福第二天一大早就來到制茶車間,讓工人大吃一驚,竟然這么早,趕緊去找場長。場長也沒想到年事已高的大專家居然這樣敬業,深受感動。張天福說干就干的作風給職工們帶來巨大影響。他一住一個星期,晚間近午夜還在與職工們審評茶葉,別人多次勸說仍不休息。每天一大早又是第一個來到車間門口。他對佛手茶的香氣、湯色、滋味與葉底的要求極為苛刻,經過不斷改進,終于做出一批品質上乘的佛手茶,送往長沙參加全國名茶評選時入選前30名。
張天福不僅了結了半個多世紀的心愿,更重要的是,極大地提高了佛手茶的品質,使它不斷取得佳績。2007年11月,北京“人文奧運與中華茶文化高峰論壇暨人文中國茶香世界”活動中,佛手茶被授予“中國奧運第一茶”的榮譽稱號。
20.不說大話,不說假話,說實話
到了20世紀80年代,張天福已經是茶葉界公認的泰斗級人物。“長安酒價減百萬,成都藥市無光輝,君莫羨,茶間女郎只斗草,贏得珠璣滿斗歸”,范仲淹的《和章珉從事斗茶歌》記載了當年采茶姑娘采的“草”就贏得了滿斗珠璣。可見“斗茶”古已有之。斗就是比賽較量的意思,大家圍繞茶葉品質進行鑒別,有利于茶葉的推銷,也有利于大家不斷提高茶葉品質。斗茶傳承下來就是現在的“評茶”。
1982年6月,全國第一屆名茶評比大會召開,張天福德高望重,被特邀為評委會副主任兼主評。在1986年第二屆全國名茶評比上張天福擔任主評。全國的名茶評比產生了顯著效果,各地省茶葉產區也舉辦各種評茶活動,張天福經常被邀請作為評委。
1989年7月,安溪縣松巖村舉行茶王賽,張天福被邀請擔任總評委。因為其他事情被耽擱,他晚來了一天。當地著名的評茶師已經從幾百個茶樣中篩選出六杯,準備分出一二三四名次。“它們確實不錯,可是其中名列第四的,應改為第三,因這兩杯不同標號的茶,無論從色、香、味、形都分不出高低,應并列第三。”張天福此言一出,一片嘩然,評委們有了不同意見,從來也沒有過并列得獎的先例啊。“為什么不能破例,我是實事求是啊。”一向謙虛謹慎的張天福,在反復比對了兩杯茶后,一錘定音,堅持將兩杯茶并列第三名。頒獎時真相大白,有個茶農,為了增加自己茶葉的獲獎機會,把同一種茶葉作兩批送,想多得一份獎項。評委們根本就不知道,同一個人送的兩份茶根本就是同一種茶。
真相知曉后評委們很驚訝。張天福真是神了!
他數幾十年如一日,與茶相伴,對各種茶了如指掌,在無數次品茶中練就精湛的審評茶葉的功夫。而且他做事情一絲不茍,反復推敲,公平公正,準確率相當驚人。
不說大話,不說假話,實事求是,是張天福非常重要的做人原則。別說讓他弄虛作假,有時候就是想從他的話中做點文章都很難。2001年,92歲的張天福參加安溪縣感德鎮政府在泉州舉辦的鐵觀音茶王賽,他是主評委。晚會上,主持人問張天福“張老,您高壽啊?”“92歲。”“啊,您看上去才29歲呦,您有什么長壽秘訣?”“喝茶。”“喝的是不是鐵觀音?”“喝茶。”“是不是常喝鐵觀音?”“喝茶。”張老平靜而又不失風趣地回答。
在鐵觀音的主產區,在鐵觀音的評茶大賽上,為什么張老不能提一下鐵觀音的名字,給人一點面子呢?這就是張老的做人原則,講實話。“什么茶都好,你喜歡喝什么茶,什么茶就是最好的。”張老時常這樣回答別人有關什么茶最好的問題。
21.與臺灣茶葉之父的師生情誼
張天福先后擔任過幾個學校的校長,幾十年間培養了數以千計的學生。1982年他突然收到霞浦羅永樂寄來的八十元錢,感到莫名其妙。原來是1938年時,羅永樂在福安農校讀書,他家境貧寒,暑期想回家卻苦于沒有路費。校長張天福在學生有困難時總是慷慨解囊,而且從來不記得借了多少。當時羅永樂向校長借了兩塊大洋,80年代時他算了算,連利息最少應該還給校長八十元。張天福得知緣由后,又給羅永樂寄了上好的茶葉過去。學生收到茶葉,感到過意不去,又給校長寄了些海產品過來,一來一往中彰顯師生情誼。
張天福還有一位得意門生—吳振鐸。吳振鐸在福州一所中學念高中二年級時因病輟學,正好趕上張天福創辦福建省立福安農業職業學校。他考上第一屆公費生,他的年齡比其他同學大一點,課間操都由他來帶。后來張天福去崇安福建示范茶廠當廠長,吳振鐸也到了那里,參與武夷巖茶和桐木關正山小種的生產工作,前后工作了一年多。
1947年8月,吳振鐸應友人之邀任臺灣省農業試驗所平鎮茶業試驗分所制茶系主任、所長。1952年起,他兼任臺灣大學農學院教授,1968年擔任“臺灣省”政府農業廳直屬的省茶葉改良場第一任場長。1982年,臺灣省創立茶藝協會,吳振鐸擔任第一、二屆理事長。他在臺灣茶葉界奮斗了50年,碩果累累,先后育成了臺茶1-17號計17個茶樹新品種,其中尤以適制烏龍茶的臺茶12號(金萱,系他祖母之名)以及臺茶13號(翠玉,系他母親之名)最有名氣,迅速推廣,被茶農視為“臺茶之寶”。吳振鐸的名字在臺灣家喻戶曉,被尊稱為“臺茶之父”,曾三次被蔣經國接見,受到表彰。
1988年,吳振鐸探望老師,為老師買了一雙意大利制的黑皮鞋作為禮物,而且穿上剛剛好。張天福感到無比欣慰。一年后他又為張天福買了一雙黃色的名牌皮鞋送給老師。1990年,閩臺茶葉學術研討會在福州召開,吳振鐸率領14人組成的“臺灣團”參加會議并作學術交流。他與張天福同坐在主席臺上,讓人們一睹兩岸茶界大師的風采,也讓人們看到了深深的師生情。
22.不要小看它,這是我父親留下來的,不知道要值多少錢
張天福的家只有70平方米,第一次來的人經常驚訝于房屋的簡樸。但這個小居室卻經常高朋滿座,被擠得滿滿的。來此拜訪的有專家、學者、政要、企業家、海內外知名人士,更有很多茶界同仁,包括制茶工人、種茶農戶,無論誰上門,來的都是客。
“張老,您這里接待過多少貴客呀?”
“沒有統計,幾乎天天都有,而且不止三四批、五六批,更多的都有。”
“這不是打擾您的安靜生活嗎?”
“不打擾。上門都是為了茶,為茶葉的發展探討問題的。小小的討論會嘛,小小的交流會嘛,不浪費時間的。”
“有外國友人、中央及省市領導來嗎?”
“多呢,老外來可能多是好奇,照幾張相回去宣傳。中央及省級的領導對我很尊重,聽取我們茶界的意見和建議,有什么我說什么,把脈尋方,圖謀良策,都是為了共同的事業。”
張天福對來家里的客人一視同仁,但他有兩個規矩必須遵守,不能抽煙,不能遲到,絕對沒有通融的余地。有一次一位官員進他家喝茶,無意中點了支煙,張天福馬上說“請你到門口去抽煙”,令在場的人很尷尬。“遲到是一大忌諱”,一位曾經拜訪過張天福的人說:“我遲到了三分鐘,好像犯了大錯一樣,遲到就沒有好茶喝了。”張天福對時間要求極其嚴格,一如他在其他事情上的一絲不茍。因為每次約好客人,他都會提前十分鐘就做好準備,只要門鈴一響,他就拉開房門,立于門口迎候。待客人落座后,他親手燒水、擇器、擇茶、泡茶、奉茶,以茶交友。先來先喝茶,有一次一位官員因故遲到,沒有喝到張天福泡的香港拍賣會上60萬元500克的鐵觀音,他泡給先到的年輕人喝,教他們如何聞香、品茶……
一次一位客人好奇地問他與“天福茗茶”這個企業的關系,張天福馬上從茶幾底下抽出一張便箋遞給客人說:“請看標準答案。”客人接過來一看,便箋紙上打印著如何保持健康等數十條問題及解答。而針對這一條的解答是:他與“天福茗茶”沒有任何關系。這些問題想來肯定是問的人太多了,張天福干脆將問題和答案打印出來準備好,以備提問之需。客人看完還給張天福后,他半是得意半是調皮地笑了,說:“這下沒問題了吧。”一次當張天福在他那張斑痕點點的桌子上題完字后,客人忍不住問:“張老,這張桌子是古董嗎?”張天福很是得意地回答:“不要小看它,這還是我父親留下的,不知道要值多少錢。”
23.“儉、清、和、靜”
在耄耋之年,張天福提出了他提倡的中國茶禮“儉、清、和、靜”。張天福在提到他為什么這樣提倡時闡述:中國是禮儀之邦,中國禮儀中包含著豐富的茶文化內容,如以茶敬客、以茶聯誼、以茶為祭、以茶為禮等成為中國傳統的基本國禮,成為東方文明的重要象征。所以選用“茶禮”不同于日本茶道:和、靜、清、寂,也不同于新加坡的茶藝:和、愛、謙、敬。
茶藝的內涵“儉”字,見于陸羽《茶經》(公元760年)“一字源”里:“茶最宜精行儉德之人”,就是說:茶最宜品行端正簡樸的人,提出了“儉”字。“清、和、靜”三字是宋徽宗趙佶所著的《大觀茶論》(公元1107年)里提出,他對品飲福建北苑茶的評價為“致清導和”“韻高致靜”,點出了“清、和、靜”三字,即把茶的功效提高到修身養性的境界。簡單地說,茶尚儉,就是勤儉樸素;茶貴清,就是清正廉明;茶導和,就是和衷共濟;茶致靜,就是寧靜致遠。這四個字是中華民族歷來提倡的處世哲學。
2013年3月12日清晨,張天福老人將自己唯一的房產捐獻給福建張天福茶葉發展基金會。至此,張天福傾其所有,捐贈的財物價值超過300萬元,包括張天福茶葉發展基金啟動資金、書畫墨寶、房產等。
“一葉香茗伴百載,儉清和靜人如茶。”
2017年6月4日,這位以茶葉為生命的茶壽老人安詳地走完了一生。葬禮從簡,不接受花圈。享年10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