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縣二中的那天,我們坐的是三路公交車,車上人很多,閑言雜碎我也聽的出,有炫耀自己孩子考上重點大學的,有互相攀比上重點學校的,有滿臉怨氣哭爹喊娘怪自己孩子不爭氣的,好不熱鬧。
我透不過氣,將臉轉向了窗外,父親則一言不發,長途跋涉或許他睡著了,我迫不及待的下車,看了看四周糟糟亂亂的擺攤子上各種各樣的人穿行其中,而在擺攤子上,一群身著縣二中特有的藍白條校服吸引了我的注意,想想高三那年在校服上寫滿了班上所有人的名字,多么富有情調,而如今的校服卻早已不翼而飛就很好笑。
烏云殘食了太陽最后的光輝,油柏路熱浪滾滾,炙烤著奄奄一息的萬物。
似乎老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那是對我無盡的嬉笑。擺攤子倆旁留開一條數十米寬的柏油路,路的盡頭是自動的鐵柵欄安全門,門口旁是警務室。
一個年紀不大的穿制服的男人正拿著帽子呼呼的扇著。時而三令五申呵斥著穿校服的學生,時而對那些開小車的領導笑臉相迎。
縣二中是縣上比較好的學校,一部分生源招收補習生而考上大學的也有。
學校始建于1956年,稱“西縣高級中學”,1961年撤并,1979年恢復建制后,又于1984年擴建為完全中學,學校總面積為50畝,坐落于南山下,是通往縣城的第二站。第一站則是西郊區廠。
還有更加有趣的是在校門口殘存的1984年鐵路,從校門口經過,運氣好的話,還能見到有火車拉貨經過。
鐵路旁西側一排排參天大樹整齊的佇立,捍衛著這座名校。
水泥堆砌白粉粉刷門墻上方是校長題的“西縣二中”。
門倆側書寫著快要掉漆的對聯“今日你以二中為榮,明日二中以你為傲。”
迎門而進,橫擺著大理石篆刻的“慎學博思”碑,周圍種滿了各色各樣的鮮花。
石碑后佇立著神圣的國旗。國旗倆測種著遮天蔽日的云松,云松盡頭便是藍漆粉刷的教學樓,教學樓大門上led燈發出刺眼的光芒不停滾動著本校考上重點大學學生的姓名。
我也曾無數次幻想過我能夠出現在它上面,我明白,對我而言,那是癡人說夢。
7月的最后一天,考上大學的人不知道在哪里歌舞齊歡,金杯邀酒,而像我這樣的失敗者緊緊跟著父親身后,我和他在來的路上片語不提,滿車的人都討論著自己孩子的成績。
老爹已經是50多歲飽經滄桑的男人,但依然為我卻在四處奔波,在他眼里,永遠都有一個別人家的成功的孩子,而我則是他失敗的培養物。
他也不相信命運,因為他當年的高考落榜,是他一生的遺憾,他不是他沒有成功的考上大學,而是物質條件沒能幫助他,
我父親比較了解我的是,他知道我什么時候需要錢,經常未等我開口,就準備好了錢,這樣被人操控的人生不知道何時是個盡頭,要我幫他實現他的夢想,這是目前大多數家長的目標,是家庭問題。
作為一名文科生,而我落榜的原因就是數學考的太差。可能是我繼承他的基因吧,但基因無法解釋的是他的數學好的卻是百里挑一。
當我們來到補考報名處時,遺憾的是,縣二中的老師告訴我們,他們的補習名額已經滿了,想要繼續補習,就必須考到400分以上,而我的成績只有360分,我沒有達到他們的分數線,我唉聲嘆氣,準備往回走,
只見父親追出來喝住了我:“你這個狗東西,沒出息的廢物,咋了,老子就沒辦法了麼!你要做啥嘞!”
他從沒有發過這么大的火,我心一驚,臉轉過去瞪他,不想理他。
他順勢給我一耳光,我永遠記住了那個瞬間,整個臉上火辣辣的疼,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我就是不想讓它流下來,不知道為何,
這么多年的所有不愉快都在那個瞬間爆發了,想著所有的人,所有的過往,想著點點滴滴,想著她,想著想著就哭了。
后來他接二連三的往學校教務跑,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的打,我看著來來往往上課的學生,他們也都看著我,似乎我就是他們不好好學習的下場,每個人的眼神都能殺死我,我不敢看了,也懶得看了,
畢竟,路是自己走出來的,沒有人給你提前指路,就算有,你也懶得走,于是只剩下死路一條。
我在一顆不高松樹下站了好久,不想讓更多的人認識我,只有聽見下課鈴響了,于是明白到中午了。有許多老師學生下課吃飯去了,我的肚子也不知不覺餓的咕咕叫,老爹還在辦公室里沒有出來,
正當我百無聊賴之際,我看到一個30多歲中年女老師走了進去,不多一會兒,就看到父親小步跑出來,朝我喊叫揮手,我明白事情有轉機了。
進去不久,我環顧四周,只有兩個老師,一個圓臉微胖尋摸著二十七八歲左右,鼻梁上架黑色眼鏡,一套西裝革履,正襟危坐。
手里拿著筆在紙上寫著東西。再看著另外一個,是一位中年婦女,年齡30左右,我正思考著她是誰呢?一個巴掌從后腦勺打了過來,“這是你舅奶家的姑媽。不知道問人嗎?”
我瞬間記憶揮發,心想:“舅奶?不是去世好久了嗎?姑媽?我咋從來沒見過?”
但礙于情面,出于禮貌還是叫了一聲下她,她也微笑著看著我,摸摸我的頭,對我語重心長的說道,“好好學習,不要讓你爸操心了。”
我點了點頭,之后便是父親把我這三年所有的惡劣事跡輪番轟炸都告訴了她,她似乎也沒見過我,但還是對我說了些好話,叫我好好學習之類的。
我沒心思再聽陳年往事,目光只關注眼前這個年輕人,忽然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問道:“高考考了多少分?”我隨口說了一句。“嗯…我…360分。”
他緊接著說道:“回去吧,找個高職之類的也能上,少花點你爸的冤枉錢。”事實證明他說的是對的,我這一年補習下來,至少揮發了我老子的2萬塊錢,這是后話。
“我想來補習…換個環境。”
我說的話聲音很低,似乎只有我能聽見。父親走了上來,幫忙解釋道:
“他說他自己要來,想來,不是我逼他來的。這娃在我們那邊學校里學習還可以,班上前幾名。”
他正眼看都沒看我和父親一眼,隨后繼續著手里的工作。
“原則上我們補習人數已經招夠了,而且你還差倆分,你就沒有資格來我們學校,學校里有學校的規矩,但有汪老師替你求情,我也不好意思拒絕。看你父親也不容易,但我希望你還是要想清楚,要補習不是你一時沖動,有些人考不上就是考不上。
我帶了好幾屆補習班,我清楚的很,有些人被家長硬逼過來的,還是考不上有些人雖然實力有,但考試那天心態卻崩了,所以自己的青春荒廢不起,有些人沒考上,但我感覺人家還混的不錯。”
我看著他不緊不慢的說著,又看了看手表。忽然站了起來,對我繼續說道到:
“現在就算有人幫你,高考考場上總得靠你自己。既然你下定決心,就好好學,要是沒有學習的心,這兒也不是你舒服呆著的地方。”
我示意點點頭,對他的話表示認同。這兒有張表,考慮清楚后把他填了,還有讓你父親交1000元教材費到財務處。這才是你剛剛花錢的開始。”
我明白,這個人,真不簡單。他拿起公文包,對我繼續說道:
“表填好之后,明天8點來學校報道。”之后他迷之微笑般的和父親還有汪老師,也就是我的姑媽交談告別。我拿著手里的表,心里不覺一陣酸痛。
后來打聽到,原來剛才這個招生辦小胖子老師叫馮林,文科26班班主任。授課主課歷史,正當我填表時,忽然聽到門外甜美的一小聲“報告”。
我轉過眼去,見到一位身材中等,皮膚皙白,頭扎馬尾辮,櫻桃小嘴柳葉眉身穿連衣裙,干凈整潔的女生怯生生的站在門口。
那老師問道:“來補習嗎?”女孩點了點頭,“考了多少分?”。“458”。女孩答到。
那老師點了點頭,“星期一8點來報道吧。”女孩鞠了一躬笑著轉身離開。
臨走時看了我一眼,那種嘚瑟的眼神我至今還記得。
表填完之后,父親打算請倆位老師去吃飯,可被他們拒絕了,我清楚,要是被人家看到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但父親最后還是買了點水果打電話送到了老師們的辦公室。這是后話,我和父親吃完午飯后,馬上開始了租房子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