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的霧氣完全不散，曾墨微弱地呼吸著，萬年青不停喊他，力氣用盡時耳邊傳來了曾墨微弱的喘息聲，萬年青趕緊扶曾墨坐起來。

“嚇死我了，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曾墨掙扎坐起來看了眼四周，勉強看清跟他說話的人后清醒了。

“萬年青？”

“是我，你怎么了？怎么會倒在灘涂里？”

“這是哪？”

“影湖的灘涂，你下坡后出了什么事？”

“我只記得剛走下山坡突然就被拖……拖到了湖邊往湖里去。掙扎了幾下，鞋子掉了，之后跌在泥地里什么都不記得了。”

“你看到拽你的人了嗎？是阿巫嗎？”

“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曾墨摸了下腦袋，他很難受，萬年青不知該怎么說。

“你下山后沒多久我也下山了，在等車的地方沒看到你，附近找了你好久也沒找見。我打電話問我哥跟你聯系沒，我哥連夜趕到了這，我剛發現你落在泥地里的鞋子四周就起了霧。還好找到你了，這霧氣詭異的很，若不是阿巫做的就麻煩了。”

萬年青眉頭緊縮到一塊。

“我只是被拖到了這，沒受到傷害，阿巫的話，恐怕會立刻殺了我，你說阿巫會找來這嗎？”

萬年青無法回答，一天過去阿巫沒出現，“我不知道。”

兩人沉默，四目朝霧氣看去，位于千山中央的影湖就是妖神世界映照湖的影子，它是妖神回歸妖神世界的途徑，影湖知道它存在的意義。

曾墨因此才被無辜拖曳至此，它在等妖神出現。

曾墨從公園消失后阿巫也離開了公園，但他無法擺脫體內噴薄欲出的力量。縮回阿巫體內的妖神之子靈魂溢著悲傷，悲傷又摻雜在更深的怨恨中。

他受著灼心的恨，阿巫身體越來越不受控制，耳邊又突然傳來特別的呼喚聲，喝著水眼前突然出現了看不到盡頭的湖泊。

他朝湖泊走去，腳竟踩進了泥里，耳邊的聲音越發清晰，它在呼喚他往前走，霧氣漸起，阿巫跟著呼喚他的聲音走進了迷霧。

“曾墨，你還行嗎？我們再往前走走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

伴著耳邊的呼喚聲，迷霧里漸失心智的阿巫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他試圖喊萬年青，卻是發不出聲音。萬年青聲音越來越清晰，她正朝阿巫走來，阿巫也腳步未停。

眼前突然現出白光，萬年青看到穿白襯衫出現的阿巫，她拉住曾墨瞬間停住腳，“不會是這樣的。”

曾墨也愣住了！

阿巫露出要殺人的眼神，萬年青沖出立在曾墨前方，“阿巫不要，殺死他你也會死。”

盡管在迷霧中，看到曾墨瞬間阿巫體內的妖神之力覺醒了。

萬年青的呼喊沒有意義，她無法阻止即將發生的殺戮，但在阿巫不斷靠近之際，戴在阿巫手腕處的蒼蝶吊墜閃出了光。

萬年青試圖阻攔卻突然從曾墨身邊消失了，她什么都還沒來得及做就被懸空了，唯一能看見的只有懸于眼前的光點。這竟是妖神對她的憐憫。

死有時候很容易，走路會被突然出現的車撞死，游泳會因腿抽筋而溺死，上班會因長時間加班而猝死。但對曾墨來說，他想見的死不是這樣，他從沒強烈地渴望活著，可說起死，他也沒甘心去死。

知道阿巫只有殺死他才能活下去，親人即使沒他也能活得很好，他雖不介意被阿巫殺死，但當真要死了，他卻不甘心了。

“能在你殺死我前聊聊嗎？”

曾墨已無可退，最后的時刻他想與追殺他至此的妖神之子聊聊。雙眸閃著怒火，阿巫微微挑了下眉，睥睨般地看著虛弱不堪的曾墨。

曾墨以為妖神之子不會回答他，可他卻微微張合了下嘴，“你必須死。”

“我知道，臨死前我能否提幾個要求？”

一陣沉默，曾墨微笑著。

“不是特難的請求，就是想問問我死后會發生什么，阿巫還能活嗎？會有人記得我存在過嗎？我的家人會怎樣？你真會因殺死我而無法回歸嗎？”

曾墨不是壞孩子，他努力長大，也從沒傷害過人，可世事難料，他竟是個惡人的影子。面對曾被傷害的人他不能奢求被原諒，這不道德。

他只想知道死后會怎樣。

眼里閃著怒火，妖神之子沒回答，他用手一揮，曾墨看到彌漫的霧氣消散。他們竟站在湖泊中央，身后有棵翠綠茂盛的大樹。

曾墨想起他夢中的一切，但他清楚這不是夢境，他們到了妖神世界。

“這很美。”

曾墨望著波光粼粼，翠葉隨風搖擺的世界，妖神之子依舊沒回應，只是再次輕手一揮。在看不到盡頭的湖面上曾墨突然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家人。

他們全是未來的樣子。

這是妖神之子對他的最大仁慈，他看向妖神之子的蒼蝶吊墜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想最后問下你會怎么殺死我？若能選擇的話，我希望……”

曾墨最后的話淹沒在他吐出的鮮血里。

站在他對面滿是怒火的妖神之子突然近身，手深深地插進了曾墨胸膛，一顆鮮紅還在跳動的心臟瞬間流著血出現。曾墨本該極其痛苦，但看著那顆心臟，看著怒火漸褪的妖神之子，他突然笑了。

這是他希望死去的方式。

跳動的心臟在妖神之子眼眸里最后一抹怒氣消失前被捏碎化成了灰燼。曾墨隨心臟消失淬滅成了一滴水落入了妖神之子腳下望不到盡頭的湖里。

眼前光點消失，身處虛無的萬年青落到了地上。

妖神之子現出身形，一條散去了霧氣的小路出現，霧氣消散的盡頭出現了一道光。

阿巫雙手沾著血跡，曾墨死了。

“你不能帶走阿巫，他沒任何錯。”

萬年青以為殺死了曾墨，作為妖神之子的容器阿巫會死，可抱住阿巫的萬年青被突然推到一邊。

“你該回家了。”

妖神之子聽到了，萬年青也聽到了。聲音是從湖面閃現的光里傳來的，眨眼功夫，阿巫身體里蛻化出了一個少年。

萬年青見過那少年，少年對面阿巫還在，萬年青淚流滿面，“阿巫還在，他還在。”

少年扭頭朝萬年青看，還對她笑，之后就獨自朝光束走。萬年青以為一切都將隨少年離開而結束時，站立的阿巫也跟著少年朝光束走去。

她沖上前試圖拉住，可阿巫已和少年站在了光束中，晃眼兩人竟又合為一體，只剩下了少年身影。

光束消失，少年也消失了。

妖神之子回歸了妖神世界，也帶走了阿巫！

“為什么？！”

迷霧散去，湖泊變成了長滿雜草的深洞，萬年青就在深洞邊緣，她往后退了好幾步。就在她驚出一身汗時看到了不久前閃過的光點，迷迷糊糊地在光點里看到了身影。

“是你？”

“我是妖神阿巫的蒼蝶吊墜，來送你回去。”

“你們把阿巫帶去哪了？你們不能殺死曾墨還帶走阿巫，不行！”

萬年青憤怒，光點里的女人卻只微笑。

“阿巫就是妖神之子，他從來不是容器。因妖神千蝶影不忍，滄莫映照的影子活了下來，打破了平衡。只有殺死破壞平衡的影子，通過映照湖來此的妖神之子才能回歸。如今一切已成，你們也該回去了，回去吧！”

“你在騙我！阿巫不能離開！”

“通靈少女，若執念于此，神罰將會降臨！回去吧！”

萬年青突然鐵青著臉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