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小道上，孤獨而老舊的馬車吱呀地路過路邊的籠祀。樹干上肉眼難以捕捉的四腳蛇，靜靜地等待著身后歇息的黑鴉離去。

勞累一天的太陽漸漸溶解在遠山上的云層里，被陰影籠罩的村莊逐漸從山坡下浮現，裊裊炊煙像是記憶里母親的呼喚，勾起了赤陽的食欲。

“今天天色不早了，我們不然就在這里借住一晚如何？”

“不需要借住，這里就是我的倒數第二個站點，過了這里，就是綠林幫的總舵了。”余當不著痕跡地撇撇嘴。

“哦？你有貨物是要運到這個村子的？”天云招手，燃起一縷火苗，把玩在掌間。

“算是吧，不過也不算是我來賣，我只負責把東西運到這里，拿給交接的人就得了，至于買賣方面嘛......綠林的人會處理的。”

？！

到這兒，天云心漸漸又提了起來，掌中翻飛的火苗順著眼神朝向陷入安靜的赤陽。自己本身并不是什么安分的角色，但有了身旁這個沖動，稚嫩的赤陽作為警鐘，天云感覺自己越來越能夠安分下來分析事態，靜觀其變了。

“那......我們今晚難道？”

“綠......綠林幫給我提供了一個休息站......”余當縮著脖子，小心翼翼瞥向身后的赤陽，擔心他會突然一劍劈在自己腦袋上。

“哼！”

咔隆！！！

馬車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隨后只見赤陽扯下一頂帳篷跳躍而去，留下一句“你們自己去吧！”消失在樹葉叢中。

慌忙穩住馬匹的腳步，天云兩人四目相對，最終只是搖搖頭，隨他而去。

余當是自然，這一路上，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會受到這蠻小子的虐待；天云嘛，管他是綠林營地還是什么地獄，他純粹是想跟著余當找個像樣的地方睡上一晚，況且他也開始覺得自己的耐心快給這個給人添麻煩的赤陽給磨沒了。

山坡上，一輛馬車帶著兩人的沉默緩緩下沉在山野間的陰影里，留下鴉雀們的哀嚎與愈發昏暗的天際。

......

按照正常的日落，這個時間天不會這么黑。

快下雨了。

赤陽心里這么念想著，好容易支起來的帳篷卻感覺是那么搖搖欲墜，篝火上的四腳蛇散發出一股沒有添加任何調味料的烤肉的氣息——焦臭，卻可以安全飽腹的味道。

“靠，東西都在天云那里......”

赤陽拿起那串難聞的“佳肴”正要下嘴，耳邊的風聲卻刮起了不尋常的聲音——憔悴，幽怨，痛苦，掙扎......

“是誰？！”

赤陽拔出虎鐵，轉身怒視著身后的灌木。窸窸窣窣的灌木下緩緩伸出一只慘白的手。

怨鬼？！

怨鬼，大陸上通俗的將它們稱呼為半死人，因為特殊的原因，它們的靈魂徘徊在生存與死亡的邊緣，這種周轉反復令它們肉體痛苦不堪，靠著若有若無的意識尋找著令它們無法安息的始作俑者，好卡斷他的脖子，所以極具攻擊性。

棱光一閃！灌木開分！顯露在赤陽眼簾下的卻并非什么因為痛苦而扭曲的面龐，一個面色饑瘦的女孩正耷拉著眼睛，用顫抖著的手保護著幾只貓崽子。

“小孩？”

大雨如約而至，時常被雷電點亮的天空閃爍著由云層勾勒的鬼臉。

貓崽子們團縮在女孩身旁，瑟瑟發抖，篝火似乎并不能為它們驅逐陣雨的寒冷。

“不好意思啊，這個天氣，就連老鼠都不會出來覓食的......”女孩疲憊的眼神靜靜地安撫著這些小家伙，赤陽注視著她們，好半天才問道。

“你是誰？為什么這個時間了還在這里？”

“我？......”女孩聽到問題，耷拉的眼皮下毫無神色，愣了半響才回過神來，飽含歉意地說道，“哦！我，我叫阿雅，我是，我是因為看到這些孩子被天上那些大鳥追，為了保護它們才到這里的。”

“你是哪兒的人？”

“......哦！山下的那個，那個村子。”

“呃......好的吧。”赤陽本想繼續問女孩為什么不回家，但看她衣衫襤褸的模樣，就知道大概了。

喵~~！

雨聲中，一聲延綿的呼喚像是電擊一樣激起了幾只小崽子的精神，接連著從阿雅身上竄起，活蹦亂跳地來到母貓身邊，隨后消失在雨聲和黑夜里。

赤陽看著團聚的小貓一家，正羨慕這這種團聚時，卻忽然發現，救下這些小家伙的阿雅對此竟毫無反應。

“阿雅？”

“唔？啊！小貓們呢？”阿雅像是神游醒了一樣，才發覺自己空空蕩蕩的膝蓋，扭頭看著同樣一臉困惑的赤陽，問。

“呃，它們剛剛回家了，貓媽媽來找它們了。”

“呼~那就好，那就好......”阿雅舒下一口氣，繼續呆滯地坐在篝火旁，火光搖曳在她慘白的面龐上，赤陽試圖用靈力去感受這個孩子的活力，卻感知像是透過了她的身體，直接穿透到她身后的蛇蟲鼠蟻身上，仔細感受，竟然連她的呼吸都察覺不了！如不是她方才還在問話，赤陽會以為這就是一個劣質的大娃娃被人遺放在這里。

咕咕~~~！

肚子叫的是阿雅，赤陽迷惑的將剛才烤好的四腳蛇遞給阿雅：“餓了吧？這不太好吃，但可以填肚子，吃吧。”

見到吃的，阿雅眼神第一次有了顏色，抓起肉就開始往嘴里塞。

“呵呵，慢點吃，知道嗎？我有個表妹，她的名字也有個雅字，我們本來很要好，但前天我對她做了件很過分的事兒，我也不知道......”

“嘔！！！嘔~~~~！”

話說到一半，阿雅忽然劇烈的嘔吐起來！剛剛下肚的肉以被咬得稀爛的模樣被嘔在地上！

“阿雅？！你怎么了？！”赤陽趕忙來到阿雅身旁，替她拍打著背，試圖讓她好受點兒。

“吃的......這不是吃的......”

“給我......給我吃的！！！”

忽然！五道慘白的光華劃過赤陽胸前，赤陽險要地閃了過去，卻還是被掛了彩。

“為什么要讓我吃這個？！我不要吃這些！我要真正的食物！！”阿雅慘白的膚色驟然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起來，密密麻麻的膿包迅速爬滿了她纖細的手臂，隨后破裂而出的黃色濃水飛濺在赤陽那頂小帳篷上，發出腐蝕的嘶嘶聲。

怎么會突然變怨鬼了？！

正疑惑著，阿雅帶著刺耳的尖叫便朝著赤陽撲打過去！凜冽的速度，極具攻擊性的爪牙令她搖身一變，化作危險的怪物！

“阿雅！清醒點！我不是你的復仇對象！”

幾下糾纏后，赤陽控制住阿雅，將她摁在大樹上，試圖喚起她那絲殘留的意識。

“呀呀啊啊！！！！”

“阿雅！！”

“呀啊啊！！！求！！！求求你！！！大哥哥！！！我好痛！！！幫幫我！！！”

要讓怨鬼解脫，有兩種方法，一來是直接殺了它，二來就是除掉它所怨恨的對象。但眼下......

“大哥哥！！！真的好痛！！！好痛！！！求求你！！！”

算是吧，不過也不算是我來賣，我只負責把東西運到這里，拿給交接的人就得了，至于買賣方面嘛......綠林的人會處理的。

“求求你！！！”

綠......綠林幫給我提供了一個休息站......

“呀啊啊！！！！！————”

雨，一直下，淅淅瀝瀝的雨聲掩蓋了劍刃上滴落下的血液的聲音。

看著被自己釘死在樹干上，已經失去了人類模樣的阿雅，赤陽不斷顫抖的雙手第一次在被怒火沖昏的頭腦里添上一抹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