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的清晨，一縷光線透過窗檐落在一張方形木桌上留下斑駁細影。

沈家屋內一人唧唧咋咋正說了一大串，唾沫星子飛竄。弄得一大早的清凈頓時消失殆盡，特別是邊上聽著的沈夫婦兩人表現出很煩躁，皺著眉頭，沈二爺更是連眼角瞥都懶得撇，做出一副定會如此的表情看著這位表弟。

說話者似乎沒有發現或者直接忽略掉了，仍然自顧慷慨淋漓地說，只是端起桌面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略作停頓。

“二伯，今日我就長話短說。如今城里我東家，現今剛好要招錄一批新人。然后呢，我一聽說便想到了您，這就立馬來通知了。嘿嘿！這個呢，是包管三餐還能有銀子拿，不得不說是一樁好差事啊！并且啊，那里大部分的人可都是武者啊，指不定能學到些好本領。”

話畢，看向首座的沈老爺子。

說到武者一詞，沈老爺子臉色一頓，想到了什么，但很快便恢復自然。而旁邊的沈二爺則感慨萬分，仰頭望著天花板。

武者？呵呵，這都是個……很多年前的事了吧。

那人并不怎么理會沈二爺的感慨，只看沈老爺子：“這可是東家給的大好機會。送六丫過去又不是什么壞事，根本就不會出事。你們要是想她了，有的是機會去看看。”

新弟子招納，管錢管吃管住，天賦好的話還能學到一身的本領，有什么不好的。多少人擠破腦袋都要擠進去。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怎么哥哥嫂嫂都不要呢！敢情還是要看當家大伯的話才行。

現如今村門口都有一大批的人圍在那里要讓自己的孩子報名，爭相不讓。況且那個小娃，本來就沒幾年了，送去的話還能有點一些價值，雖然怪可憐的。

沈老爺子低頭沉思，眉頭微皺，想到了先前兒媳婦說的話，但仍抱有一絲的不相信，問道：“賢侄，我們家多謝你照顧了。只是不知，這個新人需要干些什么，需要什么條件么？”

聽兒媳婦說這事已經說了好幾天，為此，這位叔侄還特地從城里趕過來，呆在小村子里三兩次的跑來勸，但都被兒媳婦打出去了。這次沈老爺終于在家，這位叔侄也是不放棄再來嘗試，而自己正好想聽聽是不是真如兒媳所說。畢竟在眾多親戚中，也就只有這位叔侄還會與他們來往，即使他為人有些圓滑。

沈家，原本也是支系繁茂，是個大家族。但后來的事故使得家族分崩離析，旁系更是與直系直接劃清界限，互不來往。到了沈老爺子這般年紀，所在直系根本就沒有什么親戚會過來問候更何談是相幫，形同陌路。

沈老爺子原本膝下有二子，但奈何妻子和大兒子早亡，眼前的是二兒子沈洪與兒媳王氏。

沈洪有三子兩女，大女兒已經外嫁；大兒子外出不知蹤跡；二兒子沈湛有腿疾，行動不便；三兒子在城里當學徒，偶爾才會回家；小女兒小云婭，也就是六丫，患有隱疾，據說命不久矣。家里人口多，又生活在小村子里，平日開銷大部分都為小女兒治療花費光，日常生活甚是艱苦。

也只有這位叔侄沈常，還會想到住在茅草屋的小村子里的他們，時不時伸以援手，日子才能還過得去。為此，沈常沒被家里人少罵。

但也幸好沈常不受家中重視，老早就獨立成家，自有一番小作為，也就不在意家里人的眼光，依舊如小時候般親熱。

沈老爺子知道沈常都是好心好意，但六丫更是自己的親人，不可放棄的家人。

聽完沈老爺子的話，沈常頓時覺得有機會：“呵呵，這個啊，說來也簡單。需要的人啊，正是如云婭這樣十一二歲的。并且啊，這個東家是因為來了一個大人特地辦的。每個人進去的人都有機會接觸到玄力呢！對于一個普通孩子有機會成為一名武者而言，是天大的機會，指不定哪一天就能學到呼風喚雨的本領呢!唉，一說到那位大人啊，可真是厲害，一手的……”

“砰！”

沈常一愣，心里頓時一咯噔，不會吧！

這摔杯子的聲音可熟悉了，前幾次被趕出來的前奏就是這個。

果不其然，沈老爺子一手茶杯直投沈常，怒氣滿滿指著一臉發愣的的腦袋，“你......你滾！你給我滾出去！”

說著，直接擼袖子上前要動起手來。

沈夫人和二孫子沈湛趕忙拉住沈老爺子，沈二爺聽從父親的話一把拉住旁邊抱著柱子的沈常，徑直往外拽，扯得沈常胳膊直哇哇叫。

“爺爺，爹，娘，二哥，你們在干嘛！”

突然門口探出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嬌嬌地叫了聲，愣住了全場。

迷迷糊糊的小手在眼角上揉碎著未散去的睡意，密又長細的睫毛緩緩扇動著一睜一閉，頂著雜亂的頭發，圓圓的小臉蛋上露出好奇，掃視整個大廳。

這一叫，五人頓時蹭的頓住，滿眼的震驚。除了那位叔侄，其他人更多的是驚喜，還有一絲的擔憂。

沈老爺子先回過神，快步走前抱起眼前的女孩子，仔細地感受著小身體的體溫，兩眼朦朧：“六丫，你怎么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可不舒服了，爺爺！”嘟嘟的臉蛋上無力的睜開眼，小嘴微撅，看著沈老爺子心眼都快跳出來的表情，摸了摸肚子，“就是......很餓！”

沈老爺子稍作一頓，哈哈一笑，心中的那一絲擔憂也慢慢褪去。摸著下巴一縷胡須，滿是憐愛地摸了摸小腦袋。

“那爺爺你們在做什么？”好奇的雙眸環視大廳，一切恍若革新，像是隔了許久不見。只是視線落及陌生人身上時，便失去了那般興趣，一眼即過。

“咳......我們......”沈老爺子壓根就不想再看到那張臉，但還是要解釋一下，“諾，那是你三表叔，他今天有事來我們家看看。”

“哦！”小云婭點點頭，便沒有再問。

幾聲問候下來，沈老爺子轉身對沈夫人說了聲，連孫子沈湛一起陪同她出去了。

沈老爺子轉身，就看到一臉震驚的沈常撥弄自己的手指數著什么，還順手往自己身上掐一把。沈二爺一副不想看的模樣撇著頭，看著他直硬硬地機械般轉動頭顱，手指還顫抖地指向門口，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二伯，表哥，那個......不是云婭吧！”

沈二爺斜視，不想再浪費口舌，先前都解釋過好幾遍。

可不是嗎，那就是他們的家人啊，活了十一年的女孩子啊！

八年前，小云婭三歲，加入了這個家庭。五歲時，因為意外生了場大病，在日后的半年里陸陸續續的要睡很久很久，廣泛求醫但都沒有結果。在三年后，一直在外面醫治的云婭被送了回來。但是本應該八歲半的她卻仍然一直是個五歲模樣。在至今兩年半時間里，正常醒過來的時間也不過五分之一。

現如今，小云婭的外表只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

沈老爺子對于沈常的這種表現習以為常。小云婭自從生病以來就沒怎么出過門，外頭也或多或少流傳著得了怪病、被粘上壞東西之類的說法，而直到親眼所見的一刻才真的相信那個關于“巫子”的事實。

沈老爺子單手靠背，剛剛的怒氣隨著小云婭的出現消了大半，單手拍了拍呆愣的某人：“是啊，她就是我家的小孫女啊！小侄，難道你忘記了六丫已經是巫子的事實了嗎？”

“可，可就算是......”

不待沈常說話，沈老爺子半瞇了眼看去：“所以，以后不要在提起‘武者’這兩個字，知道了嗎？”

說完，面帶微笑朝孫女的方向走去，剩下沈常干發愣。

我的個天！八年嘞，還六七歲的個子！那小丫頭這確定不是發育不良？

此時，被議論中的“巫子”小云婭，也就是六丫，已經告別了母親，正手提小籃子，和二哥沈湛一腳高一腳低的往村門口去。

“啊～啊，我又睡過頭了！二哥，你應該早點叫我的。”仰身回頭，帶著怒意瞪著身邊少年。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樣，我哪敢直接把你叫醒。爺爺不把我撕了才怪！”沈湛一手點點眼前帶怨氣的小腦袋，兩手一攤故做無奈，臉上卻是笑意。

小個子只到沈湛一半，兩只手又提著籃子，只好以嘟起小嘴的方式來顯示不滿。

五天前就聽說有新弟子招納的活動，被選中的人將會學到那種不同尋常的力量。可是，誰想到五天前一睡覺就睡到現在才醒來，招納都快結束了。要是錯過了機會，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再次看到有關這方面的消息。

自從她“生病”以來，家里人從不告訴有任何相關這種力量的事，更別提展示在她的面前開開眼界，還說這種力量會對她造成很大的傷害。可是，與她同樣的同齡人都知道這方面知識，只有她是一片空白。平日里睡的時間多，醒來時間少。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會有人陪在身邊，根本就沒有機會可以打聽這方面內容。最多，她只知道這種力量叫做玄力。

今日好不容易醒過來了，心中難掩激動怎么能錯過呢？

也曾想過要偷偷摸摸的去，但是智力不足，能力不夠，只能從爺爺、爹娘、二哥挨個請求過來才有這么一次機會。

小腿費勁小跑起來。

片刻，小云婭半佝僂身子喘著氣，回頭卻沒有見到那道少年趕過來的身影。嬌嫩的小手一拍腦袋才回想起一些緣由，轉回身又跑回原路。

路看似很短，但前方少年走得很慢，一步一腳印，很踏實，很實在。但每一腳印落下時，那地面就鬧脾氣似的，變得一高一低不平衡，還有點歪。

六丫帶著歉意的眼神跑回少年身旁，當看到他露出溫和的笑容并接過那略微沉重的小竹籃后，變得尤為安靜，跟著少年的步伐一步一步穩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