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議事隨著劉協(xié)起身走進寢宮而宣告結(jié)束。

十幾名親信重臣帶著滿腹狐疑陸續(xù)離開王帳，路上遇到很多同僚跟他們打招呼，可他們卻無心寒暄，心事重重的朝自己營帳走去。

天子今天的慷慨陳詞給他們帶來了巨大沖擊，簡直振聾發(fā)聵。

尤其是針對目前形勢的那番話，著實讓他們大吃一驚，以至于整個天子大帳自始至終都只有天子一個人的聲音。

這里面透露著太多信息，需要他們認真思考，好好消化一陣子。

有道是聽其言，觀其行。

如果天子言行一致，立場堅定，那他們這些親信大臣也能挺起脊梁，完全有能力與楊定、楊奉等人周旋到底，穩(wěn)定軍心，護送天子返回東都。

……天子寢宮。

年僅十五歲的董貴人聽到寢宮有動靜，便端起自己親手煮好的肉羹走出來。

看到劉協(xié)站在窗前凝神發(fā)呆，她又退了回去，把碗里的肉羹倒進甕中，繼續(xù)文火慢燉，讓肉羹的湯汁更加馥郁香濃。

董貴人雖然身份尊貴，地位僅次于皇后，但明眼人都知道，她被冊封為“貴人”完全是因為她的父親是安集將軍董承，陛下最為倚重的心腹武將。

這段日子不光親信大臣們察覺到天子劉協(xié)一夜之間判若兩人，董貴人和伏皇后也深有體會。

天子真的變了。

他經(jīng)常沉默靜思，清心寡欲，白天催促行軍，晚上訓練三百甲士，大半個月都夜不歸宿，與新組建的虎賁宿衛(wèi)同吃同住，從未回寢宮過夜。

所以伏皇后和董貴人這段時間過得很不踏實。

整天憂心忡忡，患得患失，盡管每天都能見到她們的夫君，可是劉協(xié)卻從未正眼看過她們，儼然把她們當路人一樣看待。

就像現(xiàn)在，董貴人感覺得到夫君知道她進來，卻沒有回頭看她。

這讓董貴人心里空落落的，黯然回到自己的營帳，默默地看護著特意給夫君準備的滋補湯。

董貴人的感覺沒錯，劉協(xié)確實知道她一直關(guān)注著自己。

可惜目前的形勢讓他無暇顧及男女感情，東歸隊伍內(nèi)憂外患，稍有不慎就會一哄而散，進而破壞整個東歸計劃。

距離華陰城越近，就意味著李傕和郭汜大軍即將趕到，一場血戰(zhàn)已然迫在眉睫。

生死攸關(guān)的緊急關(guān)頭，張濟、楊奉等將領不把心思用在如何抵御李郭大軍的追殺上面，反而恬不知恥的討要封賞。

拎不清輕重緩急也就算了，劉協(xié)從不指望他們有多少謀略，但他們貪得無厭的行徑讓劉協(xié)忍無可忍，不由得怒火中燒。

他好幾次想在營帳中把這幫貪婪無度的將領一鍋端掉，但冷靜下來一想，又掐掉了這個念頭。

殺掉他們不難，但是要收編他們手下的兵馬卻不容易。

無法收攏兵馬，殺了他們又有何用？

劉協(xié)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大漢天子的身份，除此之外，幾乎一無所有。

所幸這個身份還有些用處。

相較于割據(jù)自立的各路諸侯，為了招納人才而不惜封官許愿，正統(tǒng)皇帝的圣旨顯然更有份量，封賞的官職和爵位成色十足，依舊是諭旨欽封。

就目前來說，大漢百姓普遍認可的還是天子詔命。

至于封賞的官爵能否落實，那就不是天子關(guān)心的事情了。

之前的獻帝陳留王就是這么干的。

天子詔書就像清倉大甩賣一樣大肆封賞，動輒拜將封侯，加官進爵，搞得東歸百官和護駕將領全是將軍大夫。

如今東歸隊伍中，位比三公（相當于三公）的文臣武將有十數(shù)人之多，官爵等同于九卿的多達數(shù)十人，三公九卿以下的官吏比比皆是。

概括起來就一句話：追隨天子東歸洛陽的文武百官全是“高官”。

他們的官爵普遍比關(guān)東諸侯高，稍微有點名氣的文臣武將都比諸侯們的官職顯赫得多。

譬如：張濟被拜為驃騎將軍，這是武將中僅次于大將軍的官職。

自大將軍何進死后，大將軍之位一直高懸，也就是說驃騎將軍張濟目前是大漢官職最高的武將。

還有安西將軍楊定和興義將軍楊奉，不僅拜將封侯，還賜予假節(jié)開府之權(quán)，位比三公。

至于李傕、郭汜和一眾西涼將領，就更不用說了，清一色的將軍列侯。

陳留王一番大甩賣玩痛快了，然后兩腿一蹬一走了之，卻留給捍衛(wèi)者劉協(xié)一堆爛攤子。

回想陳留王把皇權(quán)當兒戲一樣的玩耍，劉協(xié)腹誹不已：“亂搞！這一個個的都是什么玩意兒，那幫歪瓜裂棗究竟何德何能敢竊據(jù)三公九卿之位？就楊奉、宋果這等宵小之徒也配當將軍！”

在他眼里，像李傕、郭汜和張濟之流，充其量也就配當個校尉，頂天了封個中郎將，而楊定、楊奉和他的部將宋果之輩，連李郭二人都不如，封個縣尉他們都未必稱職。

尤其是楊定，在西涼一帶名氣很大，赫赫有名的“西涼大人”。

然而根據(jù)劉協(xié)這段時間的接觸，發(fā)現(xiàn)楊定這廝就是個沽名釣譽投機取巧之徒。

此人膽小如鼠又善于投機鉆營，既沒有武將的膽略和武藝，又沒有文官的才能和風骨，欺軟怕硬，見風使舵，毫無立場可言，典型的墻頭草，風吹兩邊倒。

在劉協(xié)看來，所謂的“西涼大人”楊定，連黃巾出身的楊奉、宋果之輩都不如。

楊奉和宋果好歹是一路廝殺打出來的官爵。

反觀楊定則是靠著“西涼大人”的名頭，投機鉆營混到現(xiàn)在的職位，真到了以命相搏的時候，這家伙指定跑的比誰都快。

劉協(xié)打心眼里瞧不上楊定，但是楊定手下的西涼軍卻讓他十分眼饞。

據(jù)說這支兵馬是董卓的女婿牛輔麾下的西涼騎兵，其中還有不少“飛熊軍”中的老兵。

牛輔死后，上萬名殘兵被楊定收到帳下，而身為牛輔部將的董承，只收攏了兩三千兵馬。

而楊定正是憑仗這支兵馬，才在西涼軍中占據(jù)一席之地，再加上他“西涼大人”的名頭，幾年下來，混得人模狗樣，成了西涼軍中數(shù)得上號的頭面人物。

劉協(xié)不止瞧不上楊定，還有張濟、楊奉、宋果、吳子蘭等一大批武將，沒有一個是他看不上眼的，就連安集將軍董承都沒有進入他心目中的良將之列。

不過董承雖然能力并不出眾，武力也一般，戰(zhàn)場廝殺全憑一股不怕死的血性沖勁，但他也有可取之處，對劉協(xié)忠心耿耿，死不悔改。

忠誠，有骨氣，這是董承最寶貴的品質(zhì)。

對帝王來說，忠誠比才華更重要，沒有忠誠，即使才華出眾，武藝再高強，縱有萬夫不當之勇也是枉然。

換句話說，假如用董承能換來呂布，捍衛(wèi)者劉協(xié)給出的答案是：No（不換）！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