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水月庵。

少女蹲在水井旁，認(rèn)真搓洗著衣服。

每一個小墨點(diǎn)都洗得認(rèn)真。

烏發(fā)垂落，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只能看見她那白皙小巧的鼻頭。

“二小姐，老夫人讓你三日后回盛京，準(zhǔn)備嫁入御親王府。”

婆子站在遠(yuǎn)處，神色擔(dān)憂。

霍瑜白低著頭，反復(fù)搓洗著衣服，眉眼微闔，看不清神色。

“知道了。”

她的聲音軟軟的，柔柔的。

婆子離去。

霍瑜白勾唇一笑，眼淚從眼眶一滴一滴的滾落，落入木盆滴答滴答的響。

……

三日后。

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小道上快速行駛。

馬車?yán)锏幕翳ぐ祝活嶔さ闷呷澃怂兀睦镆恢弊鲊I，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頭一偏，暈了過去。

現(xiàn)在這具身體，不是一般地弱不禁風(fēng)。

……

霍瑜白醒來，眼神有幾分迷離，清醒時，對上一雙慈愛的眸。

“醒了。”霍家老夫人布滿褶子的臉滿是溫柔，緊握著霍瑜白的手，“你這孩子，坐個馬車都能暈，這身體也太差了。”

霍瑜白靜靜地看著老夫人，原主的記憶逐漸浮于腦海，忙坐起，反握住霍老夫人的手，擔(dān)憂地看著她。

“祖母，您怎么來了？身體好些了嗎？”

霍老夫人慈愛一笑，“沒事，就盼著你出嫁，祖母就安心了。”

霍瑜白撲進(jìn)她懷中，“嗯。”

霍老夫人年邁，常年臥榻在床，已經(jīng)沒有多少日子了。

原主霍瑜白單純，跑到水月庵去為祖母祈福，卻因為一樁婚事，丟了清白不說，被人害死在水月庵。

而她，異世之魂，也是聶家的大小姐聶如瑾，同樣因為與御親王府的婚事，被人害死。

不同的是，霍瑜白將要嫁的，是御親王府世子，而聶如瑾要嫁的，是御親王府二公子。

這兩兄弟都是人中龍鳳，卻都鐘情于那唐家小姐唐妙云。

而御親王妃偏生又不喜歡唐妙云，才給兩個兒子分別定下了婚事，間接的害死了兩個女子。

確切的說，害死了霍瑜白，因為她聶如瑾重生了，成了霍家小姐，即將嫁給御親王世子。

她失去了清白，嫁入御親王府，洞房夜，必然被拆穿，不僅自己聲名狼藉，也會連累整個霍家。

三世記憶重合，最幸福的是霍瑜白，有個愛她的老夫人。

那些記憶如同她自己的記憶一般，她真的不想害了霍家。

“祖母，瑜兒不想嫁人。”霍瑜白柔聲說道。

霍老夫人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傻丫頭，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

這盛京呀，祖母就看得上那璟王和御親王世子。

璟王乃是皇帝最看中的兒子，這日后說不定……

你性格柔弱，從不與人爭搶，不適合嫁給璟王，所以祖母才與那御親王妃商議，讓你嫁過去。

你放心，御親王妃與我交情不淺，不會薄待你的。”

霍瑜白苦笑，她清白都沒了，別說交情不淺，就算是情同姐妹，遇到這樣的事也得鬧翻。

這個時代，哪個當(dāng)娘的能容忍這樣的兒媳婦？

“祖母，瑜兒真的不想嫁。”

霍老夫人嘆氣，“丫頭啊，你爹娘去世得早，也就祖母能看顧你。

眼看祖母沒有多少日子了，日后……

你大伯父和大伯母畢竟不是你的爹娘，不會事事貼心。

祖母放心不下，必須在走之前，替你尋一個好去處。

那御親王世子一表人才，御親王妃又是個和善的，你嫁過去，祖母放心。”

霍瑜白眼睛酸澀，這是屬于真正霍瑜白的眼淚，她是個冷情的人，不知傷感為何物，從不落淚的。

她很想說出真相，又擔(dān)心祖母接受不了。

老人家年紀(jì)大了，受不得刺激。

“祖母，我嫁。”

大不了，新婚夜，將新郎官弄暈過去。

……

婚期在一個月以后。

宮里派了人來，教導(dǎo)霍瑜白禮儀規(guī)矩。

霍瑜白每天除了學(xué)禮儀，就是去看望老夫人。

老人家每日幾乎都躺在床上，藥不離身。

起床越來越艱難。

霍瑜白大婚的前一天，老夫人病危。

霍家老老小小，包括一些旁支親戚，全都來了，守在她床前。

才過了一個月而已，老夫人說話都艱難了，顴骨突出，臉上的肉都凹陷了。

她瞪著眼，努力張著嘴，用力地喘息，很艱難的樣子。

霍瑜白坐在床沿，一直在忍著淚意。

老夫人眼里只有霍瑜白，手顫抖著抬起，似乎想去摸她的臉，“瑜，瑜兒……”

霍瑜白忙握住她的手，緊貼著自己的臉，哽咽，“祖母，我在，我在……”

老夫人眷戀地看著她，眼神直直的，不眨眼，似要把她的模樣永遠(yuǎn)地刻在腦海。

“母親，孩兒會照顧好瑜兒的，您放心。”霍厲峰說道。

他是霍瑜白的大伯。

霍家其他人，全都背過身去，偷偷抹眼淚。

老夫人很費(fèi)力地喘息，眼睛始終不離霍瑜白。

她很想看她出嫁，很想……

夜?jié)u深。

霍老夫人依舊睜著眼，很努力地堅持著。

“瑜兒，明日就是你的婚嫁之日，該去梳妝了。”霍家大夫人慕容婕說道。

霍瑜白坐著不動，一直握著霍老夫人的手。

“瑜兒，你祖母盼的就是這一天，去梳妝吧。”

“我……把嫁衣拿過來吧，我穿給祖母看。”

慕容婕皺眉，“你祖母可能支撐不了太久，你是新娘子，在這里穿嫁衣，不妥當(dāng)。”

霍瑜白搖頭，“不，我要讓祖母看著我出嫁。”

慕容婕看了霍厲峰一眼，見他點(diǎn)頭，才讓人去拿嫁衣。

嫁衣拿來，丫頭伺候霍瑜白穿衣。

男子全都背過身去。

嫁衣一件一件套在霍瑜白身上。

老夫人的眼睛就沒有移開過。

穿好嫁衣，霍瑜白坐到床沿，再次握住了老夫人的手，柔聲道，“祖母，我漂亮嗎？”

老夫人嘴唇蠕動了一下，說不出一個字。

依舊睜著眼睛，很久才會眨一次眼。

“祖母，您閉著眼睛休息一會兒，這樣很累的。”霍瑜白柔聲說道。

老人依舊不肯閉眼……

天明。

慕容婕讓人帶霍瑜白去梳妝，霍瑜白不肯。

直到迎親的隊伍前來。

老夫人手抖了抖，似催促霍瑜白快去……

霍瑜白落淚，只能離開。

在她踏出屋的那一刻……

“母親！”

“娘！”

“祖母！”

“嬸子！”

“……”

一聲一聲的呼喚。

霍瑜白渾身僵硬，手扶著門框，淚如雨下，嗓子里如同哽了東西，呼吸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