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對嗎？”林雨琪自嘲般的笑笑。

聶飛點頭：“確實有點。”

“班上每個同學都有自己幸福溫暖的家庭，有父母的呵護，有父母的關愛，餓的時候有媽媽叫回家吃飯，摔倒了有爸爸扶著站起來，他們會給你買很多心愛的玩具，帶你去游公園放風箏騎回旋木馬，操一輩子的心。

唯獨我，從小到大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長得什么樣自己都不知道，更別說會給你買心愛的玩具，帶你去逛公園，餓了叫你回家吃飯，他們從小到大都沒理過我，仿佛蜻蜓點水，爸媽只在他們相遇那一刻與我有過一絲交集，之后將我放下，自己遠走高飛，就像從我的世界上路過，成了我生命中的路人。”

林雨琪越往后說聲音越低，最后整個人蔫了下去，像被抽空的氣球，眼睛也沒有了光彩。

是啊，連自己親生父母長成什么樣子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的人生怎么能算幸福？聶飛忽然有點懂了，懂了林雨琪之所以優秀的原因，就像那些村里的留守兒童，父母不在身邊的時候，他們的思想都比同年人更加成熟。

因為下雨的時候，他們身邊沒有父母為自己撐傘，跌倒的時候不會有人扶，所以他們學會了獨立成長，小小年紀就學了會做飯洗衣服，干所有家長都幫自己小孩子干得活，跌倒了自己爬起來。

因為環境，在他們那小小的肩膀上，背負著一個大大的包袱。

難怪這個女孩如此倔強，眼光看得那么遠，成績年年考第一，因為她沒有退路，迫不得以要去適應這種環境，否則誰不想有個快樂的童年，誰不希望得到父母的疼愛。

而林雨琪努力的背后，似乎都在證明，當年父母拋下自己是個多么蠢多么錯誤的決定。

“可惡！世上怎么有如此父母，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不管不顧。”一股難以名狀的怒火從聶飛的心頭噴出，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說話的時候拍案而起，一拳砸在桌子上。

“嘭”地一聲，驚動了圖書室所有人，大家嚇了一跳，目光齊刷刷掃了過來，以為是小情侶吵架了。

“喂！你快坐下！”林雨琪也沒想到聶飛反應如此激烈，見所有人都望向自己這邊，趕緊勸道：“干嘛呢，這是在圖書館，注意影響。”

“不好意思，我就是控制不了！”發覺自己失態，聶飛陪著笑臉向眾人道歉，這才坐下來。

不過一想到林雨琪的身世，心中那股怒火仍然難以遏制，又忍不住說：“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就沒見過這樣的父母，連自己的孩子都置之不顧，這算什么人。”

“唉！”林雨琪嘆氣，瞳眸漸漸暗淡下去，像落山的太陽，漸漸失去了神色。

“對不起，我語氣重了一點。”即便自己的父母有錯，但是也不希望旁人指手畫腳吧，聶飛想，趕緊道歉：“我不是想說他們，就是看不過去。”

“我知道！你不說我也明白，我不是怪你。”林雨琪趴在桌子上，下巴抵著手肘，像是一個人自言自語，喃喃地說：“其實你說得也挺對的。”

“那你恨他們嗎？”有點吃不準林雨琪此刻的心情，聶飛小心翼翼的問。

“恨？”小嘴吐出一個字，林雨琪頓了頓，像是在心里嚼出了味道，冷冷道：“他們不值得我恨。”

“其實我現在也挺好的，有一個疼我愛我的奶奶，從小到大她都像珍珠一樣把我捧在手心，力所能及給我最好的一切，也會經常陪我逛公園，陪我去坐回旋木馬，別人父母給自己孩子的，奶奶總會想方設法讓我也能體會到。

所以雖然我的父母不在身邊，但是奶奶卻給了我足夠的關懷，相比那些自小失去雙親呆在孤兒院的孩子，我其實也挺幸運的，不是嗎？”最后一句，林雨琪抬起頭來反問聶飛。

似乎被針扎了一下，聶飛感覺到心里莫名的痛楚，微微還有些發酸。被父母拋棄仍然覺得自己幸運，那樣的胸懷要經歷過多少失望之后才能放開？說實在話自己并不體會，但想必一定要很久很久吧。

曾經看過柴靜的一篇文章，里邊有一句白巖松說的話，大意是幸福都是對比出來的，人們通常所理解的幸福，都是因為之前經歷過痛苦。只有過去苦過的人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幸福。

林雨琪說她現在很幸福，那她以前一定經歷過很多痛苦，比如在別人家小孩子有媽媽喊回家吃飯的時候，比如在別家小孩子摔倒有爸爸扶起來的時候，在別人父母帶著去公園放風箏坐回旋木馬的時候，她也一定無數次奢望過那種場景，幻想著自己一手牽著媽媽一手牽著爸爸，走在陽光燦爛的人行道上一路歡聲笑語。

只是那些期望的場景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她甚至邊父母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在她的記憶中，那些幸福都是別人家的情景，不屬于自己。她記憶里的童年，從來都只有奶奶一個人，一老一少兩個身影，獨獨不見爸爸和媽媽。

想到這里，聶飛雙眼發燙，仿佛有一絲溫熱即將洶涌而出，他趕緊將頭扭到一邊，使勁眨了眨眼睛之后才敢回過頭來，極力揚起一個笑：“是啊，奶奶對你那么好，你當然很幸運啦。”

他想說得輕松些，盡量配合林雨琪營造出來那看似很滿足很幸運的氣氛。可是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說話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

“嗯！”林雨琪笑了笑，從她那溫馨的臉上可以看出那是發自內心的溫度。

“奶奶一直對我很好的，從小到大一直都這樣，見到別人家的孩子有什么玩具，她也總會給我買上，會做好吃的飯菜，在天黑的時候，從陽臺里探出半個腦袋沖街道大聲喊我回家吃飯，然后送我上學接回家。”

說完，林雨琪才轉到正題上來：“上次呂老師找我是因為之前我在一篇雜志投稿的作品被選中，要拿到省里去參賽，舉辦單位說希望作者出席，但費用需要自理。

奶奶是國營單位退休的老工人，退休金不高，而且平時很大一部分都花在我身上，所以我當時沒答應去參加，雖說只要我開口，奶奶一定會支持，但我并不想再增加她的負擔，她歲數已經不小了，我不想她為我太過操勞。聶飛，你明白嗎？”

林雨琪一口氣說了很多很多，聶飛拼命點頭，說我知道的，奶奶不容易，你也不容易。

“呂老師知道我家里的情況，當時還說要幫我爭取經費來著，可我并不想麻煩人，去不去參賽其實我并不那么看重，作文比賽年年都有，去少一次其實無所謂啦，只要我的學習成績能夠跟上，以后照樣有大把機會，你說是不是？”林雨琪沖聶飛笑。

“你是我們班最優秀的班長，肯定有機會的。”聶飛點頭笑著說，淚水卻濕潤了眼眶。

“就是嘛！”林雨琪深吸了一口氣又大力吐出來，像是要把心中的苦悶一掃而光，又仿佛自己給自己加油打氣，吐完之后，她側頭望向窗外，光線很足，窗外的天空白練如洗。

林雨琪凝視了一會，回過頭來笑了一下：“家里的事我從來沒跟人提起過，但很奇怪，今天卻跟你說這么多，告訴你，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哦。”

“放心，這就是我黨最高機密，除非組織上領導有要求，否則打死我也不會透露半句。”聶飛像發誓一般舉起三根指頭鄭重其事道。

“跟你開開玩笑啦！”林雨琪笑笑說：“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這算是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嗎？聶飛搞不清楚，不過深受感動，一個女孩子能把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都告訴你，那是對你絕對的信任，所以應該守口如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