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說盡，言留三分。這種留白的藝術在人際交往之中往往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因為人類的語言有太多歧義，稍有不慎，便曲解了別人的用意，更別說還有口是心非的、招搖撞騙的...一旦這里面的矛盾大了變成了一切紛爭的來源，所以有時候還是不要把話說死比較聰明。

然而對于藏身玄武湖底的老龜而言，以上這些卻并不是它向周公子諱言的原因。

事實上如果這老王八真的不想惹什么麻煩，那只要自己一開始別引起這個話頭，周雅頌自然也不可能靠憑空臆想追問地這么仔細。

它之所以像現在這樣故意說一半留一半，其實只是耍了一點小聰明，既想達成自己的目標，又不愿意承擔多余的風險罷了…

“上仙恕罪…老龜方才所言并非有意欺瞞，只不過此事涉及虎尊，故不敢多言…”

面對“可憐兮兮”的老王八，周公子沒有開口答話的意思，只是再次默默舉起了元靈珠。

“上仙息怒！息怒！上仙可知金陵自古便有龍盤虎踞之說？”

“廢話。”

“鐘山龍蟠，石頭虎踞，金陵城背山靠水風水靈氣自然匯聚成局，但自成祖皇帝遷都燕京之后，金陵城連遭天災人禍，不久之后，鐘山龍氣便徹底消失無蹤，隨后西方石城隱沒，龍虎之勢也成了鏡花水月…”

“直接說重點。”

“是…龍虎之氣雖然消弭，但金陵風水之局仍在，兩百余年前，鐘山山勢有變蘊生虎煞之靈，猛虎占據龍潭之后便陷入沉睡，后來便成了‘虎尊’。而因為地勢變化，原本虎穴所在的石頭城如今早已湮沒形體，至于新形成的虎穴究竟在何處…上仙應該已經知曉了吧。”

“你是說老山龍洞？”

“不錯…如今時事遷移，若說虎穴之中又蘊生出什么靈獸妖邪也并非沒有可能。”

話說到這兒，老龜木然的表情竟然也顯出幾分無奈…

倒不是這老王八感慨世事無常，憐惜那些無辜受災的倒霉蛋，只不過它今天既然已經把話挑明到這個程度，今后周公子要是循著這條線索懟上那未知的妖物，甚至直接把虎尊一起拖下水，那它這只大烏龜也難免要跟著受人記恨了…

先前之所以不愿把這個話題挑明，正是因為老龜還有一點兒明哲保身的小心思，不想牽扯得太深，惹上某些無法應付的麻煩，但現在…哎！只能說龜算不如天算了。

“分析的不錯，還有什么干貨沒有，趕緊一起交代了，我可懶得跑第二趟。”

“這...如上仙方才所言，既然龍洞之中的妖物有心藏匿行蹤不露本來面目，那想來這位比起虎尊恐怕還遠遠不如，如果它半年前真的遭了難，那如今應該正急著從別處吸食靈脈，反哺己身才是，上仙若有手段不妨向這個方向查探。”

老龜一口氣把該交代的全都交代了個干凈，收聲之后只瞪著一雙大眼睛，緊張兮兮地往周公子身上瞧。

而看它這幅德行，周公子哪里還不明白這里面的潛臺詞？

他收起元靈珠，探出手去似笑非笑的拍了拍巨大的gui頭：“行了行了，知道你沒那個膽子當面跟這些個正兒八經的老妖怪互懟，今天這事兒記你一功，后續用不上你插手，老老實實在玄武湖養生吧！”

“多謝上仙體諒…”

喟然一嘆，老龜撥動四肢緩緩退去，潮流涌動之間很快再度隱沒了身形。

而作為這次事件的關鍵人物，剛剛才從長達半年的昏迷中恢復意識的劉羽自然對這邊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腦子里一片混沌的他經過兩三天的治療，至今還時不時會發生頭痛的癥狀，但對于一個處于失憶狀態的人而言，比起生理層面的疼痛，那些腦海中不斷閃回的模糊碎片才是更讓他煩惱的事情。

劉羽…或許他真的是叫這個名字吧。

但如果排除掉那些來自醫生和“家人”的信息，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身為“劉羽”的實感。

唯有那片平靜的湖泊，那片無垠的星空，只要一閉上雙眼便會再次清晰的浮現在他眼前。

而在大湖的中央，一位手持神劍的道人正站在那里…他聽不清對方在說什么，迷蒙之中只有斷斷續續的幾個字不斷回響…

——

“孽畜…冥頑不靈！”

“冥頑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