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與大火整整持續(xù)了一晚，整座枯葉城如同一座空城，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誰都不敢出門，也不敢打開窗戶，各家各戶門窗緊閉，就算有人敲門也不去理會，因?yàn)闆]過多久門口就會傳來一聲慘叫。

到了清晨，似乎是全部清剿干凈了，那些火勢也像是被人為控制住了一樣，把該燒的東西燒的干干凈凈，那些不該燒的，最多留下一些被大火灼燒過的痕跡，城中但凡是城主府名下的產(chǎn)業(yè)一夜之間都沒了，就好像是有人在與城主作對一般。

那些黑衣人干完活后也都隱匿了，就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一個影子都沒有，那些被燒光了的斷壁殘垣里，也只剩下那幾具骨頭架子，被大火燒的有些黑，看起來著實(shí)有些瘆人。

又過了沒多久，縣衙開門了，趙縣令帶著官兵們開始不緊不慢的清場，就好像這只是是一起普普通通的兇殺案一樣，甚至那些捕快在搜索的時候都不走心，也有不少官兵是去通知各家各戶沒事了的，畢竟昨夜那一下子，真的挺嚇人的。

一開始沒人趕出來，到后來，人家報了趙縣令的名字，說是趙縣令的下屬，他們才隔著門縫瞧上一眼，瞧準(zhǔn)了，發(fā)現(xiàn)面善，就都開門了，有些閉門不出的，聽到隔壁開門，也跟著猶猶豫豫的打開了。

還有那些小巷子，比較偏僻的地方，也派了官兵，那里也有著火的，也有人家，也需要疏導(dǎo)，不過大部分都是貧民，很多人都怕官，一時間也沒敢相信他們，那些官兵也管不了那么多，就去收拾那些被火燒過的地方了。

不出意外，每個被燒沒了的房子里面，都有兩具尸骨，其他地方，仔細(xì)搜索倒是搜到了不少白色的灰塵，有見識的人就會看出來，這種東西就是骨灰，只是這些骨灰普遍偏細(xì)，這種東西也是每個房子里面都有的。

有官兵閑得無聊把那骨灰下面的黑炭和灰塵清理干凈，發(fā)現(xiàn)那地面的磚頭都被燒的嘣脆，輕輕一敲就斷裂了，其它地方就算火勢再大，那磚頭也很難敲動，很明顯，這里是被人“特殊處理”過了，至于原因，應(yīng)該和那些骨灰有關(guān)。

城主府那里更是集結(jié)了不少官兵，趙縣令親自帶的頭，一起走了進(jìn)去，這城主府燒的更狠，一大堆的木頭被燒成了炭灰，繞是現(xiàn)在還偶爾有燒成炭的木頭斷裂落下來，砸出聲音。

趙縣令進(jìn)來后就吩咐這些手下去清理、搜尋尸骨，隨便一個清理，就找到了不少，官兵把一個個的運(yùn)了出去，有條不紊，他自己帶著一隊(duì)人就去了正廳，不出意外那里應(yīng)該會有幾具尸骨，其中一個就是城主顧陽的。

誰曾想進(jìn)去搜了不久，就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一具完好的骨頭架子，可是這具尸骨又和其他那些燒的有些發(fā)黑的骨頭不同，這具骨頭黑色更為明顯。

它的整體呈現(xiàn)深黑色，這種情況一般是從一開始，大火燒的就是他的骨頭，因?yàn)樯厦嬗腥獾脑挘瑴囟仍俑撸@骨頭也起碼能留下一點(diǎn)原來的顏色。

可能在大火將他吞沒之前，顧陽不僅僅死了，還是被別人活生生的給剔了骨，身上所有的皮肉都被削掉，甚至他可能是在被削完身上所有的肉后，不堪忍受疼痛，活活被疼死的，光就是這么一推理，趙縣令就感覺肚子里一陣翻江倒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玩意誰能遭得住啊，趕緊揮手讓人把尸骨抬走，再吩咐了幾句后，他就沒有再做停留，轉(zhuǎn)身就離開了這個嚇人的地方，出去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平復(fù)一下自己的心情，以及緩解一下生理上的不適。

……

枯葉城，再次恢復(fù)了秩序，大街上又開始熱鬧了起來，王大爺?shù)募屣炰佔(zhàn)右琅f是有不少人排著隊(duì)，那個梁楚就好像天天來一樣，依舊站在比較前排的位置，而他的身后，依舊是用白布蒙住了眼睛的韓楓，沒錯，他又來買餅了。

昨天一天忙活大事，忙活救人，又忙活安頓那些孩子，忙來忙去連個午飯都沒吃，又要帶那些人去殺人，去把城主府名下的那些產(chǎn)業(yè)都燒了，城主顧陽那一塊就是他親自動的手，每從他身上割一塊肉下來，心里就會好受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那么多人命啊，那么多孩子，本來他們都應(yīng)該是活蹦亂跳的享受人生享受童年的，都應(yīng)該開開心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整整二十處院子，整整兩千個孩子啊，兩千多個！他怎么下得去手！他怎么敢！他們怎么敢！

本來，韓楓都提著劍準(zhǔn)備了結(jié)了，結(jié)果一踹開門，撲面而來的一陣刺鼻的氣息，瞬間給他澆了一頭冷水，從頭頂涼到了腳底板，他通過氣流，能夠感應(yīng)的出來那些孩子的慘狀，他們一個個瘦的就剩骨頭架子和一張皮了。

四肢被打斷了，強(qiáng)硬的塞進(jìn)藥罐子里，那些肌肉什么的早就被泡爛掉了，神經(jīng)纖維早就沒了，甚至于那些個骨頭，都被泡的酥脆，別說動一動了，就是輕輕一用力，骨頭就能碎掉，這還怎么治？系統(tǒng)再強(qiáng)，它現(xiàn)在的權(quán)限也不能醫(yī)死人肉白骨。

韓楓自認(rèn)為不是什么好人，可饒是這樣，遇到這么一個狀況，他的那顆心也是抽抽的痛，別說殺人了，他連舉劍的勇氣都沒有，一個房間，五十個孩子，五十個壇子，五十條命，畸形的命他也是命，韓楓不敢做這個選擇。

就在他失魂落魄的打算離開的時候，一個稚嫩，但卻喪失了感情的聲音，叫住了他：“叔叔，你能殺了我嗎？”

這個聲音很冷，比冬天的雪還要冷一百倍，韓楓愣在了原地，沒有說話，他不敢回答，因?yàn)樗恢涝撛趺椿卮穑赡苓€是太年輕了，經(jīng)歷的太少，面對這種情況，他居然連轉(zhuǎn)身的勇氣都沒有。

“叔叔……我不想，總是這樣活著，我知道，你是來就我們的，可我更希望你能打碎這些壇子，然后，殺了我們……”那個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猶豫，他勉強(qiáng)咧開了嘴，似乎是想笑，可是他忘記了笑應(yīng)該是個什么表情，他也忘了，韓楓是個瞎子，他看不見。

韓楓還是沒有說話，但是，他握緊了劍柄，接下來，他聆聽著那個小孩的自訴，這個小孩和他的伙伴不同，敢說話，還很樂觀，別的孩子估計連怎么說話都忘了，就靜靜的聽著，也許在看他，可他看不見，也幸好看不見。

聽了很久，也聽了好多，那個小男孩直接是以一種近乎平靜的語氣，就好像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傾訴自己的經(jīng)歷，他并沒有帶入哪怕一丁點(diǎn)的感情，他的語言表達(dá)能力很好，如果換在前世，他哪怕四肢都沒有，也不是不能混口飯吃。

一個很優(yōu)秀的小男孩，沉穩(wěn)、樂觀，如果沒有發(fā)生這一切，他可能會是一個很出名的人物，可是沒有如果，他們承受了自己所在的這個年齡段不該承受的東西，說到最后，他還在笑。

小男孩成功說服了韓楓，其實(shí)他打一開始就想這樣做，可最后落劍，還是為了那一聲懇求，他先是打破了所有的罐子，讓那些孩子感受自由，可早已麻痹了的他們，哪里能感受到。

最后，他舉起了自己的長劍，身形如同蝴蝶一般，在孩子間飛舞，帶著他們的血，和自己的淚，他最終還是完成了那個孩子的遺愿，接下來也就順暢多了，甚至每一次他打碎藥罐的時候，那些孩子臉上都會洋溢著一抹幸福。

好像自由對于他們來說，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種奢侈，更是畢生最大的一個夢想，哪怕韓楓舞劍的時候，這些孩子都是笑著離開的，可惜他看不到，也幸好，不然天知道他會怎么樣傷心難過。

縱然韓楓再怎么鐵石心腸，心志再怎么堅硬，也只殺了第一個院子里的那一百個孩子，其余的都是拜托天涯閣那邊幫的忙，他實(shí)在是受不住那么大的打擊，兩千個孩子，兩千條命啊！

所以在城主府里，他一刀一刀的活剮顧陽，聽著他的慘叫聲的時候，心里面不僅僅一點(diǎn)負(fù)罪感沒有，甚至還覺得不夠，覺得刑罰太輕了，就是這個顧陽死一千次死一萬次，都不足以平心頭之恨。

……

梁楚又遇到韓楓，就要嘮嗑，一開口自然是昨晚的那件事情了，畢竟之前滿城都是人心惶惶的，現(xiàn)在沒事了，大家就又都八卦起來，“韓兄，昨夜那件事，你可知……”這小子從王大爺那得來消息，問出了韓楓姓名，今日一開口，自然要尊稱一聲韓兄了。

還不等他問出口，王大爺那邊就打斷了他的話口：“梁楚，不該問的就不要問那么多。”大爺似乎有些氣了，嚇得梁楚那邊立馬收了聲，還心有余悸的看了王大爺兩眼，確認(rèn)他老人家又專心烙炊餅后，就放下心來。

“楚兄，我一個秦東人，哪里知道你們秦南的事情，昨日傍晚在客棧門外，聽到喊殺聲后，就被掌柜的拉了進(jìn)去，還把門給鎖上了，更何況就我這眼睛……”說完，韓楓無奈的搖了搖頭，一副惋惜的樣子，就像是錯過了什么一樣。

一看他這樣，梁楚就蔫了，他也是才想起來，看韓楓蒙塊白布看久了，還真就忘了他有眼疾，這下被一提醒，更是羞愧的無地自容啊，立馬道歉：“抱歉，韓兄，我也是一時糊涂，勿怪，勿怪。”

“沒事沒事，楚兄以后少關(guān)注點(diǎn)這些事情，其實(shí)有的時候，知道的少一點(diǎn)，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韓楓擺了擺手，還提醒了兩句，就不再言語，更沒有帶上一丁點(diǎn)昨天的那檔子事。

可梁楚這人，良善倒也良善，可也憨厚淳樸，一轉(zhuǎn)眼就又和韓楓聊起了他知道的那些，比如某某妓院著火，老鴇居然被燒死了，某某賭場，還有人在賭博呢，就有黑衣人殺進(jìn)來把賭場的賭徒趕走，然后一把火全燒了，里面的人估計也被殺了……

特別是火燒城主府那一段，他說的是真帶勁，什么他偷偷瞄過一眼啊，什么天燒紅了半邊，整個城主府連根毛都不剩啊什么的，說的那叫一個熱血澎湃，搞的別人還以為是他放的火呢。

畢竟這個城主不是什么好貨，城里人沒幾個喜歡他的，更別說擁戴了，不想他死都是天大的好事了，這下子城主府這么一燒，城主府名下那些產(chǎn)業(yè)付之一炬，就算城主沒死，那也是大快人心啊。

這個城主顧陽一上臺，整個枯葉城那叫一個烏煙瘴氣，黑色產(chǎn)業(yè)遍地，產(chǎn)業(yè)鏈復(fù)雜，他的狗腿子更是橫行霸道魚肉鄉(xiāng)里，動不動就要加稅，動不動就要收錢，不交那就關(guān)門，放貸的不還錢就得被活活打死，有的人被逼的傾家蕩產(chǎn)，有的甚至連老婆孩子都丟了。

這下好了，這么一個大打擊，他就是活著，這個城主位置從此以后那也就是個空職，要錢沒錢要權(quán)沒權(quán)，產(chǎn)業(yè)也沒了、府邸也沒了，就連自己的那些資產(chǎn)估計也被洗劫一空了，整個枯葉城都被趙縣令帶來的官兵掌控了。

梁楚說的那叫一個激動，結(jié)果也顯而易見，他又被王大爺給罵了，說他不懂事，他也訕訕的不敢再開口，韓楓倒是笑了。

梁楚依舊是那三個炊餅，韓楓也依舊是那三十個，梁楚買炊餅就是為了嘗個味，每天佐著粥吃，韓楓就是當(dāng)主食，當(dāng)干糧，兩個人就是十倍的差距了，昨天他可是一個晚上就吃了二十七個燒餅，還喝了好幾壺涼茶，胃口不是一般的大。

買完餅后，也沒做停留，他又回到了客棧，城主顧陽的這件事情就這么算了，可那么多孩子還等著他去安頓呢，又少不了要和縣令趙衡打交道，畢竟這些孩子總得有個去處，不可能留在天涯閣，這么多張嘴，實(shí)在是養(yǎng)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