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邇忙把崔子元扶了起來:“義兄,不必如此,當年之事,義父臨終前都已經告訴我了。”
崔子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抿了抿唇,到底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對了,義兄,義父說他出征前,曾將一個香囊交給你保管?”
“是有這么個香囊!父親走前特意叮囑我務必小心保管的,據說是應叔叔交給父親的遺物,這些年來父親出征都會帶在身上,保他平安,唯獨這一次沒帶就……”話說到一半,崔子元垂眸沒再繼續說,只風風火火躥了出去,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你等著,我去給你取來!”
應邇愣著神見他躥出去,沒一會,便捧著一個木雕匣子回來了,小木匣里,裝的正是一個顏色已經有些發黑的玉色荷包,上面的污漬顯然是汗,繡的是個有些奇怪的茶壺,已經嗅不出氣味。
打開香囊,里頭放的香料都已經碎成了渣滓,一點氣味都沒有了,顯然真的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而且,這些年里,義父定是時常把玩,才會將這香囊里的香料都捏成了末。
“這香囊可有什么問題?”
應邇捏了一點碎末在鼻下仔細嗅了嗅,這才抬起頭來向崔子元道:“是杜衡。奇怪,杜衡雖有清香,但味淡而輕,即便拿來做香囊,也會輔以檀香或者芝蘭,但在這香囊里,居然只有杜衡一味,甚是奇怪。”
崔子元聞言挑了挑眉,呢喃了幾句:“杜衡……杜衡……怎么這么耳熟……”
應邇也覺得耳熟,隨即忽然想起:“沈決明!沈決明身邊那個小藥童,就叫杜衡!”
“對!就是他!”崔子元經她一說,才驟然想起,“我父親生前,經常注意沈決明,我也聽他提起過幾次他徒弟杜衡,可……杜衡三年前,才十歲啊!”
一個十歲的孩子,能懂什么啊!
應邇也這么想,她十歲的時候父親還不許她治病呢,天天只管跟在父親身后認醫辨藥,可父親斷不會無緣無故給義父一個全是杜衡的香囊,還讓他好好保存這么多年。
“義妹放心,我自會派人盯著那杜衡的,你啊,就放心在崔府住下吧。”
應邇將那香囊塞進袖間,這才拱手向崔子元行禮:“義兄不必麻煩了,實不相瞞,我還得去公子府。”
“公子府?你去公子府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公子府是什么樣的龍潭虎穴,就敢往里面闖?”崔子元一聽見“公子府”三個字就急得差點跳起來,可見這公子府往日里是有多駭人。
應邇見他急得火急火燎的模樣也是哭笑不得,都沒好意思說自己早就在公子府走了一輪出去了,只好尷尬向他解釋道:“義兄放心,我是公子府的大夫,我的醫術足以醫治三公子無相,我不會有事的。”
“什么?”去公子府也就算了,還敢給三公子治療?這丫頭不要命了?
“義兄,多謝你為小邇擔心,但,小邇一心平反,前路艱險,實在不愿拖累義兄滿門,自然是躲得越遠越好,公子府,是最合適的地方,而且,我自有辦法保我性命。”公子府里有小叔叔在,自然沒人能與她為難。
可崔子元不知道這層關系,伸手將人攔下了:“不行!你再有能耐,也不能久居公子府那樣的地方!”
正說著,便有小廝來敲了敲門,隔著門輕聲道:“國公爺,小少爺,前廳有大人們前來吊唁了。”
應邇不好在多與崔子元周旋,各自對了個眼色,便應了一聲,一前一后趕去前廳見客了,大臣們跟著慕敬瀟離開各自回府,換下朝服后便又趕來府中吊唁了,畢竟,現在崔子元年紀輕輕,就是一品的定國公,雖然手中暫無實權,可日后,飛黃騰達是一定的,再加上崔子元尚未成家,少不了有些大人們想攀門親事,沾親帶故的。
這個時候,前廳可不能無人。
他們兄妹二人在崔府迎客,而同一時間……
扶蘇荷華殿。
低調素雅的大殿里,有個小太監躬身快速穿堂而過,首位上懶洋洋地斜躺著一名白衣男子,長發未束,披散在腦后,這會子還在二月里,天還沒轉暖,他就一身雪白中衣連外袍都沒穿,還敞著胸膛,但臉色卻是白的嚇人。
“哎喲我的殿下啊!這寒冬臘月的天里,您本就身子骨不好,怎么也不穿件衣裳?”那小太監慌忙拿了件毛領的大氅去給他披上,又給他倒了杯熱茶,便開始了絮絮叨叨的老媽子模式,“您說說您,這么大人了,怎么也不注意些,這么冷的天,您再著了涼,沒兩個月又好不了,平白惹了三殿下借機顯眼。”
“江汜。”那榻上之人懶懶一抬眸,只念了句那小太監的名字,便讓他乖乖噤了聲。
江汜扁扁嘴,滿臉都是委屈。
他見狀,只好嘆了口氣:“有沒有我這個病秧子在,他不都一樣顯眼么?”說著,便又伸手把身上厚厚的大氅給拂落了,一邊還咳嗽了幾聲。
“二殿下!”江汜見他咳嗽急著又把大氅給他按了回去,擰著眉頭滿臉都是憂心急切,“您這好不容易才好些,難得陛下給您派了活,您要是這時節再一病,功勞又得由三殿下搶去了。”
“我一個閑人,拿那些功勞做什么,他樂意接,由他接去便是了。”手里的書頁又揭過了一頁,他瞥眼見江汜欲言又止的模樣,又咳嗽了幾聲,這才道,“怎么,你急匆匆的,何事來報啊?”
“哦對了。”江汜直起身子,“前頭傳了消息來,說是崔陽戰死了,陛下封了他兒子崔子元為一品定國公,二殿下要不要去吊唁一下?”
他輕笑一聲,滿臉無謂:“早就有人來報過了,我這一身喪氣的,去那等陰氣重地,兩相一沖,一命嗚呼了怎么辦,不去。”
江汜頓時又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我的好殿下啊,那可是堂堂定國公,正一品啊!你好歹也得掙一掙吧?再說了,崔陽還帶回來個義子,叫什么林安的,聽說也是忠孝之輩,您去看看也好啊!”
素白修長的手一頓:“叫什么?臨安?”
“對啊……林安么。”江汜一頭霧水。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呢,原本榻上的人已經沒了蹤影,回過頭就見他一身單薄中衣已經躥了出去,連忙問道:“二殿下!你去哪啊?”
“吊唁!”
“二殿下等等我!衣服,衣服啊!”江汜這才后知后覺站起身,撿了榻上的大氅就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