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灰燼
- 螺中曲
- 撲螢
- 2246字
- 2018-12-27 17:09:22
咿咿呀呀的聲音如細細的小蟲般鉆進耳朵。
他猛地睜開眼睛。
窗外的微光投在薄薄的紗簾上,一股淡淡的迷迭香氣息傳來,與寒氣共舞著送入鼻腔。
和老婦人身上的那股味道一樣,是“海邊的露水”,隨時就會融入四周消失不見;亦是“淡忘的回憶”,刺激著人想起過去的點滴。
迷迭香啊……
他怔了怔,瞬間掀開被子,翻身坐起。
意識漸漸清醒,頭疼也跟隨著一同回歸。他撫了撫自己的額頭,一下子摸到一處剛剛結痂的地方。
唐納德這才記起自己好像做了一些不應當做的事情。
推開門,他有氣無力地望向四周。正好有一個抱著木桶的人從他面前經過,臉上帶著微笑。
“請問,這是哪兒?”
那人突然嚇了一跳,似是沒有想到這里還有一個陌生人。
“呼——”對方長呼一口氣,“這是信徒們的休息間,如果要洗漱的話,你可以從房子旁的長廊走到水井那兒。”
唐納德微笑了一下,準備道謝,卻聽到那股咿咿呀呀的聲音愈發大了起來。
對面那人看出了他臉上的疑惑,主動向他介紹:
“那是晨間禱告,女孩們為最近那些無處可去的人祈禱祝福,令他們重歸大地的懷抱。”
“禱告?”
“如果你愿意的話,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為那些受苦受難的人獻上自己的祝福。”
“那還請您在前方帶路。”
唐納德未作思考便答應了下來。某種奇怪的感覺一直在催促著他:快去,快去!
原來那些咿咿呀呀的聲音就發自樹林后掩著的墓地。
唐納德從未想象過人被裝進罐子里的下葬方式。
在他的印象中,一方厚實結實的棺木即是魂靈脫離肉體之后的最后居所。
身前赤裸而來,死后完整歸去,才是重歸于自然的完美和諧之所在。
人為何要囚身于一個小小的罐子?
眼前一排排擺放著的罐子既令他迷惑不解,又讓他有些難以釋懷。
每個罐子上都用赭石色的顏料寫著一串字符,簡單而又壓抑沉重。
枯黃的草地周圍擺放著一具又一具被白布蒙覆著的尸體,看不出具體的樣貌,只能借著微光模糊的感受他們的體型體態。
禱告的少女穿行于尸體的間隙處。每當她們路過一具還蒙著白布的尸體,便蹲下來將白布掀開,從左手提著的花籃里取出點什么,放置在尸體的胸口。
唐納德站在那些面上微帶哀戚之色的旁觀者之中,只覺得自己的胸腔里也跟著涌起一些奇怪的傷感。
仿佛地上的那些尸體中就有屬于他的親人,然而理智告訴他自己:并沒有,那些只是一些與他無關的可憐人罷了。
昨天傍晚發生的事情好似混沌,無法形容與訴說,他不知道自己的嘴巴里為什么會冒出那般奇怪的話語,簡直就像發了瘋,完全不像是他自己了。
太陽逐漸升起,天空也愈來愈明亮。眼前的事物也愈發的清晰起來。
點點酒香順著煙霧吸進他的鼻子里,他只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
之前帶他來的那人正在焚燒一個橡木酒桶,熾烈的火舌快速舔舐,將木頭卷入其間。
煙霧從火舌上卷出,隨著“噼啪”一聲,木桶爆裂,焦黃色東西露出來,空氣中霎時間彌漫出一股濃郁的迷迭香香氣。
太陽從地平線上躍起,將遠方的天際渲染的金黃璀璨,紅的更紅,紫的更紫,兩道云線已是色彩斑斕的堂皇模樣。
唐納德這才看清近處白金色頭發的女孩手上拈著的東西,正是空氣中正燃著的迷迭香。
橡木桶上的火焰迅速燃起又快速熄滅,木炭上仍殘留著灼熱的火星。
待地面上的所有尸體接受完祝福之后,一位女性神職者站在木炭旁。
這時,圍觀的人群便在唐納德之前見過的人的引領下走到火堆前。
女神職者用嚴肅的口吻說道:“他留下的,我等繼承;那逝去的,我等悼念。”
“我等懺悔自身的過錯,必善待生著的親人朋友。”
隊伍最前方的人弓著身子用虔誠的語氣答復道。
神職者彎腰從還帶著余溫炭火里抓起一把灰燼,撒向他。
其后一位完成儀式后便和他一同去抬地上那些尸體,送到焚燒尸體的地方。
唐納德與一位不相識的人點頭示意了一番,走向他們要抬走的尸體。
然而這一看,便讓他渾身戰栗,莫名地恐慌從他心底燃起,撩的他難受萬分。
是那個女人!
并非他所猜測的查斯欽真正意義上的母親,而是之前他和凡斯嘗試做偵探時的遇害者。
十字星大街的那名從二樓墜下的遇害者——一位身著白衣,慘死街邊的女子。
可是這里的尸體都是無人認領的呀!
他一邊思索著,一邊和對面的人合力抬起女子的身體。
這一切都太過詭譎離奇,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
小小翼翼的他再次觀察著遇害者。
尸體被送到這里,想必是已經結案或者那些人無意再管。
畢竟對于對方來說,這個死去的人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沒有值得繼續深究下去的意義。
然而有關查斯欽的……他們甚至敢在獄中直接將那老婦人弄死!
他唐納德才不會聽信那番犯病的謊言!回想著昨日的一切,他感到自己胸口有些發堵。
該死的,那可是查斯欽的母親啊!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唐納德一邊抬著遇害者的尸體,腦海中卻是止不住的回想起有關那個口不能言的老裁縫。
一眨眼,他們已到了焚燒尸體的地方。
……
戴著針織帽的青年轉過身看了窗戶旁的黑狗一眼,將目光投到眼前的中年人身上,認真聽著對方的叮囑。
“我得去瓦爾德之家工作了,希斯。你的書籍和日記我都放在了架子上,你可以多翻翻。”
“好的,布萊克導師!”青年輕聲回答道。
西奧多聽到這聲回復,驚詫著看向他的學生,就好像記憶中的那個孩子又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他似乎受到了些許鼓舞,激動地一下子捏緊拳頭,刺激著手套下的左手背又開始冒出點點血跡。
“下午見!”
他的導師離開了。
希斯聽從著對方的教導返回到起居室開始看書,陽光從屋外照進來,一掃幾日來的昏暗沉悶。
“嘿,你有事嗎?小家伙?”他朝那窗外問道,言語之中帶著幾分輕快與好奇。
黑狗只是靜靜地望著面前的人,深邃幽暗的眼睛里透出異樣的目光,如同在審視某種古怪的造物。
見那只狗沒有動作,希斯又重新投入到看書的過程中。
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新奇的,等待他去探索與認知。
他要好好看書,等待他的導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