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玉被那笑容恍了眼，有一瞬間的愣神，繼而道，“小姐，奴婢這便去稟報老爺一聲。”

“不必，”顏墨月搖頭，視線落在顏心元離去的方向，嘴角的笑容帶了絲冷意，“以后除非我叫你們去，否則不必再事事稟告他。”

在顏心元眼底，顏如雪和顏卿卿才是最需要保護的，至于自己這個女兒……是死是活他可不擔心，當然，對顏墨月來說，顏心元也的確跟自己沒關系。

香兒才彩玉對視一眼，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兩人眼底都浮現出一絲堅定，小姐和老爺的關系愈發僵硬，但她們是顏墨月的丫鬟，而不是將軍府的丫鬟，所以自然要以顏墨月為主。

更何況，顏心元對顏墨月也實在太過苛刻，讓她二人心里都很是不平。

顏墨月又低頭囑咐了兩個丫鬟幾句，便是去了圈馬的地方，時間已經不早了，喜歡打獵的大部分都是男兒，很少有世家小姐愛好這一點，此時也沒幾人在此處，顏墨月樂得清靜，也不顧身邊人異樣的眼神，徑直走進去，挑了匹棗紅色的小馬，翻身上馬，就離開了原地。

這一系列動行云流水，看得在場的小姐公子皆是有些驚訝，等那道亮黃色的身影走遠了，方才反應過來。

“那人是顏墨月？”水藍色衣裙的女子忍不住問出聲。

說話時，視線還停留在顏墨月的背影上，那女子一頭長發挽了個簡單的發髻，其余部分垂在身后，此時隨風飛揚著，一行一進間，端的是英姿颯爽。

看著看著，這女子竟微微紅了臉。

不遠處，剛剛走進的戶部尚書之子趙陽頓時冷哼一聲，不屑地撇撇嘴，待得視線捕捉到那道身影時，眼底也不受控制地閃過一道驚艷之色，又似乎有些惱怒自己的想法，嗤笑道：“不過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女子，別家小姐琴棋書畫，唯獨她會這等男子才精通的東西，實在是可笑。”

這話說的有些牽強了，更何況……不少人看著那道身影，心里怎么也無法將其與上不得臺面五個字聯想在一起。

彩玉頓時惱了，昨夜這人還當眾侮辱顏墨月，如今又說出這樣的話，她看趙陽實在是不順眼，一步上前，行了個禮，才開口：“趙公子這話奴婢實在不敢贊同，若說女子精通騎術是粗魯，那敢問趙公子又將開國暮云皇后放在何處？”

提起暮云皇后，趙陽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暮云皇后乃是開國皇后，出身兵家，一身武藝出神入化，自然也是精通騎術的。

“顏墨月這等人也能和暮云皇后相提并論，笑話。”

彩玉眨了眨眼，小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同樣的本事，為何落在我家小姐身上就成了笑話了，趙公子難不成是對我將軍府有什么意見？”

這丫鬟明顯是在做樣，趙陽一時間想不出話來反駁，憋紅了臉，狠狠地一摔袖子：“丫鬟和小姐一般惹人牙尖嘴利，實在討人厭。”

彩玉笑嘻嘻地回話：“彩玉是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以后自是有人喜歡的。”

“簡直厚顏無恥！”趙陽又是一憋，再也不看彩玉一眼，轉身就走。

跟在顏墨月身邊久了，彩玉自然也學了不少，當下又抬高聲音，加了一句：

“趙公子慢走。”

趙陽的步子一個趔趄，繼而走得更快。

彩玉回到香兒身邊，兩個丫鬟對視一眼，笑的前仰后合。

——

除了狩獵時刻，皇家圍場很少有人進入，地面上鋪了層厚厚的雪，將一切掩蓋起來，這樣的天氣，動物少，能被人撞見的就更少了。

此時的森林深處，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洋洋自得地坐在馬上，棗紅色的小馬尚且年輕，躍躍欲試地想加快速度，奈何背上那女子卻不緊不慢，韁繩控制著在雪地里走得緩慢，頗為愜意的模樣。

“這風景當真不錯。”顏墨月的瞇了瞇眼，輕聲自語，“也不知那人死了沒。”

話落，顏墨月眼底浮現出一絲血色，她可不是什么好人，正如昨晚的白衣男子所言，逃走的大漢身上帶了自己下的毒，是不可能活過今夜的。

“希望你能有點用吧，別白費了我多給你的一天壽命。”

女子聲音輕柔，眼底卻不帶一絲溫度，那絲若有如無的寒意散出，身下的小馬頓時有些不安，煩躁地四處走著。

直到某一刻，小馬突然停下了步，蹄子不斷刨著面前的雪。

雪層很厚，馬自然是刨不完的，只是在地面上弄出了一個小坑，顏墨月的視線那處，視線一頓，緊接著翻身下馬。

那雪是白的，但若是細看，便能一絲淡紅色。

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這抹淡紅極其不微小，卻又格外刺眼。

顏墨月蹲下身子，玉手捻起一點雪放在鼻下，淡淡的血腥味傳出，顏墨月的眼底帶了點深意，從馬上拿下備好的弓箭，以此為工具，不斷鏟著腳下的雪。

不多時，一個滿身血跡的人就被顏墨月從雪里挖了出來。

這人渾身已經凍僵，看身形應當是個女子，胸膛還有著微弱的起伏，顯然是還活著。

想來是重傷倒地，又逢上大雪，被雪埋了。

顏墨月猶豫了一下，將自己身上的狐毛斗篷解了下來，輕輕蓋在這女子身上，想了想，又把腰上的荷包解開，將里面的藥草盡數投到女子口中，再將那些雪一點點鋪在女子身邊，直到遠遠看上去地上并沒有人才停下。

“希望你能活下來吧。”顏墨月呢喃了一句，重新上馬，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并非顏墨月好心，只是看著地上的女子不免就想起了那年的自己，只身一人為蕭厲引開追兵，落得個滿身重傷而倒在雪地中，那種無助與絕望的感覺，即便是兩世為人，她也不會忘記。

如非被那人所救，或許自己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

顏墨月默默地想著，手不自覺握成了拳，加快了速度朝前走去。

大風吹過，將女子額前的碎發吹開，露出略帶蠟黃的小臉來，只是那雙清澈的眸子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渾濁無比，細細看來，還能捕捉到一絲令人膽寒的殺意。

那樣的眼神下，仿佛周遭的大雪都失去了溫度。

顏墨月默默地在雪地里飛速疾行，也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傳來了女子惱怒的聲音：“你們要干嘛，還不放手！”

緊接著是其他女子的笑聲。

顏墨月抬手勒馬，視線朝那處投了去，趙竹正被一群女子圍著，眼底帶著淚光。